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四处乱抓,眼看又要沉了下去。铜钵伸腰将竹篙往他手里送,高水总算抓住了,嘴里像是喊着又出不了声,铜钵一把一把地将他拉了过来,近前了,一把薅着他的衣领将其拖到竹排上。高水吓得魂不附体,趴在竹排上喘着粗气,好半天说不出话。
“这水下有鬼,他们拽我的脚……”
铜钵以为他吓懵了。他看看天,太阳已经偏西了,离对面的山顶只有两三丈高。等高水平静下去,铜钵说∶
“你他妈的真饭桶,这水流又不急,怎么会掉下水?真是吓死我了,你他妈的要淹死了,我跳倒黄河洗不清∶都以为我谋害了你。你这样碍手碍脚可不行,这里下去少说也有四五里路,什么时候才能到家?那四根木头也不见了踪影,真是急死人。我看你干脆上岸走着先回去,到桥头那里等我。我一个人撑竹排下去。少了你,我怎么都利索些,你再要掉下水,可就没有这样便宜,救得你上来。”
高水说∶“打死我也不再撑了。这水里真有鬼,你看看我的脚脖,它刚才就死死的掐着往下拖……”
铜钵仔细看了,脚脖子果然有道红印,像是被绳子勒过。“怎么会是鬼?一准是不知什么时候自己弄的!”铜钵不愿相信。但他确听老辈人讲过,河里要是淹死过人,就会有水鬼,等在水里“讨替代”,它只有淹死一个人,才能超生。据闻,这种水鬼在岸上连一只公鸡都斗不过,可跳入水面就力有千斤,人要是被其缠住,十有*不能逃脱。“这河里又没有淹死过人,怎么会有水鬼呢?”铜钵说。
“信不信由你。”高水说,“反正我是再也不撑竹排了。老天爷,真是吓死我了。铜钵,我看你也不要撑了。这水里可真有鬼,说不定它会把你翻入河里……再说了,我们也不用非得跟着木头飘下去,我们可以到河下面等,等到了再捞上来不就得了。”
“这我难道还想不到,还要你来提醒?这条河弯道这么多,两边又伸有这么多的树,木头一旦离了河中央靠近了岸,就会被树枝带住了,没有人帮住推一把,它一辈子也到不了桥头。你别看它们现在无踪无影了,说不定现在就被阻在哪里了。我懒得和你废话了,你快上岸吧。我一个人来撑竹排。”说着,铜钵帮高水推上了岸。
高水像落汤鸡一样浑身湿淋淋的。虽是初夏的天气,但太阳已经偏西了,他冻得浑身发抖。他把衣服脱下来拧干穿上,沿岸小跑了一段,就上了正路。他看见河水沿着山脚往那边走了。他看见铜钵一个人在河面上撑着竹排,光着背脊。他记起斧子镰刀是否放在了竹排上,于是又担心起斧子镰刀来,可又不好意思喊铜钵了。
在路上跑了一阵,突然,看见前面走来一伙人。停下细看,原来是方头鬼。高水一吓,想起好久没有见到方头鬼了。“这会他跑到这里来干什么?”他害怕撞上,就钻到路边的稻田里。他听到这些人从身边走过。“前面就是丛树家的地了。这是最远的地了。再过去就没有了。”他听见根茂对方头鬼说。
“如果一路来这一大片都种上罂栗,等到拔箭开花的时节,该是何等景象!怕是连毒坤也没有见过!”他又听见方头鬼笑着说。
高水不知罂粟为何物,所以这话没怎么叫懂。人过去后,他从田里摸出来,躬腰奋步往村里奔。他很后悔这一天跟铜钵来到这里,遇见先是水鬼后是方头鬼。他咒骂着铜钵,早把铜钵救他命的事忘到九霄云外了。
他跑到桥头,一问,下午进山砍树的人都还没有回来。桥的那头仍站着方家的两个佤帮兵丁。灶德家的发祥正把大锅、柴火搬出来,打算熬粥。不远的那块空地上,木匠傅师傅和他的儿子苗生正在做木工活。他看看天,天色尚早,他打算先跑到家里去看一看。
铜钵撑着竹排“赶”着四根木头到达五岭桥头时,天已是微黑了,清净的天空亮起了星星。他最先看见的是桥头煮粥的明火,而后才看清那桥的轮廓。桥上没有一个人,也寻不见高水的身影。“我早就想到会是这样的。”铜钵说。好在他提前做了准备,路上用藤条将木头绑挂在竹排之上。这里河面阔,水流较缓。他把竹排靠岸,用竹篙将竹排固定在岸边。爬上岸后,他看见那四根木头漂在水里,一上一下的浮动。披上衣服,抱着工具,他也回家去了。
“铜钵,回来啦?他们都还没有回来呢。不知为什么今儿回来这样晚。”发祥见到他叫着说。
“发祥,见到根茂,跟他说我和高水的木头都在河里漂着。什么时候开饭呀?”
“你等着,怕还有一会,要等其他人回来。你就等着听号吧。” 。。
第二部第六章
第六章
这一晚到家很久都没有听到吃饭的号角,铜钵想,是不是搞错了,根本就没有号角,或是离得桥头太远听不见。他要到桥头去看一看,因为实在太饿了。老太婆说,今儿中午就吹号的,方家专门派根茂到粥场对大家说,以后吃饭要统一排队,实行那个什么军事化管理,以号角为讯,号响三遍,就是开饭。“这真是新鲜玩意儿,吃饭要吹号。将来难道睡觉也要打鼓不成?真不知道方家搞什么鬼呢!”铜钵说。“那也保不齐。”老太婆说。
老太婆说,今天她到地里去看过,稻子已经熟了,过两天就可以下地开镰。铜钵才想起方家这档子差事不知什么时候结束。别的人家咋办不管它,他要和根茂打声招呼,再过两天就不再上山去。
“那你明天就和他说。我今天和闺女上山挖来一些山药,够吃两天的。”老太婆说。
铜钵想了想,说:“这事不要露头,还是等别人先说为好。”
这时,他们听见了号角声,声音特别嘹亮,“嘀答——嘀答——”,不知用什么东西吹出来的。铜钵带着一家——此时水生已能下地走路了——向桥头走去。快到桥头时,他们听见了女人哭声。哭声歇斯底里,就像死了人。铜钵的心“咚”地一跳∶他想,怕是他的报仇计划终于实现了,那么,今天他没有和大伙在一起就对了(他天天晚上都梦见那场面,可白天就更怕见到那场面)。他遇到了几个上山回来的人,正往村里走,一个个都垂头丧气。咸鱼家的老二对他说:“铜钵叔,你算是有先见之明,没有和我们在一起。今天晦气,唉!”“怎么回来得这样晚?”铜钵试探问。——突然,他看见癞痢头家的大头与桌布也低着脑袋走了过来,像是做错了什么事。原来桌布并没死,铜钵还没醒过梦来,听到咸鱼家的老二接着说:“死了人哪,黄须公的老四争尾被木头砸死了。”
“什么!”
“黄须公的老四被木头砸死啦。”
怎么会是这样的?铜钵想,快步向桥头粥场赶去。
黄须公的老四是被临时编扎的单架抬回来的。据他们讲,他的脑壳被砸碎了,脑浆都流了出来,当时就咽气了。黄须公家今天上山的是两个最小的儿子发头、争尾,这俩人头几天曾和大家一道上山伐过木,当时他们就是这支伐木队里年龄最小的兄弟,后来又被他们的二个哥哥替代了。到粥场,铜钵才听见讲,今天下午上山时,他们忘记带绳索。癞痢家桌布出于好心,就背着大头把绳索借他俩。放木头下山时,半道上绳子突然断了,在前面拐木头的老四争尾慌了不知躲闪,反倒向山下跑开了,急得看见的人都拼命喊他快躲开,谁知那木头就像着了魔似的兜屁股追赶他,越滚越快,后来简直是飞了起来,向争尾的头顶跃去,一下就把他的半边脑袋削了,尸首也栽倒一边。这争尾只有十七岁。
死的怎么是他?铜钵听人讲完,不相信是真的。他木然地站在那里,一点胃口都没有了。他看见刚才那些进村的人这会子出来吃饭了,他们都躲过黄家老四的尸首,在锅前默默地伸碗过去接粥。黄须公的老太婆还伏在尸首上啕啕大哭,哭着哭着她就骂开了,骂得很难听。许多人听不进,就端着碗蹲在河岸边。河里倒影着天上的星星和月亮,但那夹杂着叫骂的嚎啕声像是河面上飘着一层忧伤的雾气,但这雾气在这些铁石心肠的人的耳边很快就散开去了,很快他们敲着碗底,嘴里吐着热气,木然地走下堤岸。
“儿啊,是谁害了你啊?你告诉娘,我们要替你报仇。”
“老嫂子,节哀吧。没有人害他,这是天灾,是命里定数该有此劫。老嫂子不要把身体哭坏了。”铜钵端着碗没有喝,忍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