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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这话什么意思?”我说。
“听说是你的主意,是不是?”他的眼光没有离开我的脸。
“谁告诉你的?”
“放心吧!我哥啥都不会说的。”他说。
幸好,那个城里人没在办公室。不过,就算他在办公室他也只能像一根毫无感觉的木桩子一样,因为在他看来,红岩村的事情压根儿与他无关。
要不是看在他哥份上,我早就和胜坤反脸了,他算是什么东西,也敢在我面前指手画脚。他总是反复强调,那个丑鬼是我的大哥。
现在,他总是在梦里纠缠我,那是因为我很难摆脱他那张相当丑陋的脸。他在梦里看着我,说:
“你知道吗,娘因为想你,眼睛都瞎了。”
“你干吗说这样的话?”我摆脱不了他那张丑陋的脸。
“知道现在,我只能实话实说。”
“我告诉过你,我没有娘了,那是因为我已经离开那个家了。”
“可在娘眼里,你永远是娘的儿子,是从娘身上掉下来的一块肉,你不来看她,莫非你也像那个猴子似的是从石头缝里迸出来的吗?”看上去他像是变了一个人似的。脸更加丑陋了。
“你们干吗这么死死纠缠着我,叫我不得安宁。”
“娘想儿子,也是一件天经地义的事情吗?”
“瞧你说的,倒像是我错了,那么,就算我错了,好啦!我求你放过我吧!因为我只是想使自己成为一个高尚的人,一个纯粹的人,一个有益于人民的人。”
“我们只想让你常回家看看。“他终于低下了头。
“你这不是赶着水鸭子上山吗?”我不耐烦地说。
“为什么?”他抬起那张丑陋的脸,问。
“我告诉过你,我和你那个家已经没有任何关系了。再说,我刚组成了一个新家庭。”
“爹死了,娘的眼睛瞎了,难道你的心真的是石头做的吗?”他的声音提高了许多。
“我知道,你是一个孝顺的儿子,也是一个好人,为了别人可以心甘情愿地把自己的老婆让出去。”我用最恶毒的话回答他,“我看你天生一副窝囊相却冲着我吹胡子瞪眼睛!”
“你这样对待父母,会遭报应的!”
“告诉你,我是个无神论者,所以,我劝你千万不要说这样的话,当心叫人把你抓起来。”
“凭啥抓我?”
“要我说明白吗?”我不得不和他继续耗下去。
“那么,你呢?”
“我吗?哈哈哈!只要你不来纠缠我就行了。”
“这么说,你是不打算回去探望母亲了。”
“看看她,又有啥用呢。反正她的眼睛瞎了,何况,我也不是可以给人带来光明的医生。”
“你回去看看,至少可以使娘的心得到一些安慰。”
“我去安慰她,那么,谁又来安慰我呢?”
“你真是太不像话了。”
“你摆出一副咄咄逼人的样子,叫我咋说呢?”我无法摆脱他丑陋的面孔。
“我并没有恶意,只是想让你回家看看娘,娘想你想得眼睛都瞎了。”他继续在我的面前唠叨着。
“我说,我同她没有任何关系了。”
“娘,太爱你了!”
“我看,有你们两口子在她身边,就足够了。”
“可娘总是忘不了你。“
“你再这样说,我可要生气啦!”
“娘一再叮嘱我,千万不要惹你生气。”
“那么,你就别生气啦!”
“可娘总是不停地念叨着你的名字。”
“你可以告诉她,我已经死了。”
“说你死了,这话我可说不出口。”
“你真是一块榆木疙瘩!”
“你忘了,我一向如此。”
“你,你……真是把我气死了。”我冲着他大声喊道。
“那你就去看看他吧!”
“你,你……”面对这张丑陋无比的脸孔,我发不出任何声音。
“你这是怎么了?”他终于把握从可怕的梦里唤醒。
紧接着,我仿佛听到了周围传来了七嘴八舌的声音——
告诉你,事情可不像你说得那样的简单。
反正我们家不再啃玉米面饼子啦!
饼子有啥不好?
我们吃白面馍,那才叫社会进步哩!
不知咋搞的,过去种地流血流汗,可地里打的粮食,就是填不饱肚子!
红崖上面坐了许多人,那些人的脸都在黑暗处,我看不分明,于是我只好躲在红崖下面,听着他们更加响亮的声音——
村里人都知道你是一个二流子。
你敢说我是二流子。
难道不是吗?你哥凭着一双铁手给自己挣下了一份家业。
那有啥用?孩子们并没有得到任何好处。
为什么?
我那个丑侄子在村里被弄得抬不起头。
话虽如此,可他到底是咱村最能吃苦耐劳的庄稼人。
那有屁用?
不错,这些声音太熟悉了。可是我并不想让他们发现我,因为月亮还没有升起。听起来,那声音仿佛是从遥远的地方被凉爽的风吹来的。
就这样,我一动不动,继续听着他们的声音:
——我大哥是一个一毛不拔的铁公鸡。
——他亏待过你吗?
——我借他一点点粮食,他总是唠唠叨叨,没完没了。真叫人受不了!
——那也是为你好啊!
——好个屁!要不是他的小气,我老婆也就不会离开我了。如今,伟杰离开他而跟了我,我也觉得满意了。说实话,我喜欢伟杰这孩子,讨厌那个丑陋的家伙,在我看来,他跟他爹是一路货色。
——那姑娘当真要嫁给那个丑鬼吗?
刹那间,我眼前出现了另一番景象——
太阳在升起,已经把我眼前的世界全部照亮了。到处草木葱茏,繁华似锦的景象。树林间,一条曲曲折折的小河,河里飞溅着碎玉般的浪花,林中各种鸟鸣有如一支交响乐队正在演奏着热情而又奔放的乐曲。
这是说,我完全可以由着自己调皮的性子去践踏这儿的树木花草。也或者说,我只是一个天真的破坏者——要么拔下一棵小草,要么撕碎一朵鲜花,要么折断一株小树。
经过这些“惊天动地的业绩”之后,我终于开心地笑了。同时,我也进一步想到——走出家门的孩子,才是非常快乐的孩子。
恰在这时,那个丑鬼一下子又站在你的眼前。但见他脸色苍白,只听他说:
“伟杰,你替大哥照顾那个家好吗?”
“你说什么?”
“因为大哥就要离开这个地方了。”不知怎么搞的,他的脸上流淌的血。
“你要走,我怎么不知道?他血肉模糊的样子,太吓人了。
“他们本来让你去的。”
“你这话什么意思?”你用惊恐的眼睛看着他。
“爹娘在那边置下了好大一份田产,想送给你。”
#奇#“你这个丑鬼是不是疯了?”你害怕到了极点。
#书#“我没疯,我这不是好好的吗?”他说,“而且还给你订下了一门亲事。他们告诉我,那姑娘美若天仙,很会操持家务。”
“告诉你,我已经成了家,而且老婆待我也很好。并给我生下了一男一女,所以你告诉他们,我不需要他们的任何东西。你还是快走吧!”我尽量语气婉转地说。
“你的脾气仍然没有多少改变。”他说,“我知道,你是不会去的,因为你一直对爹娘怀有很深的怨恨,这到底为了什么?”
“我恨他们,永远恨他们!”我冲着他大声喊道。
“为什么?”
“不妨告诉你,他不该把那朵牡丹花插在你这堆牛粪上面!”
“原来是这么回事!”他的笑容使那张原本丑陋的脸更增添了几分诡异。
“我不想见到他们。”我说,“还是二叔说得好!他是个一毛不拔的铁公鸡。”
“哟!我想起来了,爹说,二叔和他们在一起,而且他们两人相处得很好。只不过,他们非常挂念你。”
“别说啦!别说啦!”我害怕极了,不得不发出很大的声音。
“为了使父母生活得开心,我决定替你前去料理那块田产。”
“这是真的吗?”我觉得我自己松了一口气。
“是的。”他的态度十分坚定,“再说,爹娘也需要有人照顾啊!”
“你是我的亲哥哥,好哥哥!”
“那么,我这就要走了。”
“你当真要去吗?”我用怀疑的眼光看着他那张丑陋无比的脸。
“当真。”
“那么,你放心地走吧!”我说,“你的家就是我的家,我会照顾大嫂和孩子们的。”
“你这样说,我就放心了!”
真是太可怕了,而我又不由自主心惊肉跳地回想这梦里的情景。他们总是无声无息地来到我的梦里,站在我的面前,滔滔不绝地说个不停。有些时候,我甚至一闭上眼睛就能看到他们。
自从他死了以后,我就再也不能摆脱那些可怕的梦了。因为他总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