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两人全蹲下身去,俯在段洛身边。
听到丈夫和儿子的声音,段洛慢慢清醒了过来,道:“居然做梦了。。。。。。”她还以为自己在梦里。
慕容垂轻轻抱起她,却感觉到她的身体因轻微的触动,疼痛得一阵哆嗦。看在眼里,疼在心里,他柔声道:“洛儿,我真的来了,相公我就在你身边。”
段洛努力想睁大眼睛,无奈双眼肿得实在太厉害,她用尽力气也只睁开了一条细缝,但是也足够瞧见面前的慕容垂,微微一笑,道:“还好,能见上一面。”说完,她又伸出手,只见十只手指上的指甲全都支离破碎,结了厚厚的一层血痂。
那只手抚上旁边慕容令的面颊,轻轻地摩擦了一阵,道:“令儿。。。。。。”
然后她的余光扫到了呆立在一边的慕容潆,于是向她招了招手,道:“没想到你这小丫头也惦记我,过来。。。。。。”
慕容潆这才回过神来,走到段洛身边时已是泪流满面。
段洛四下摸索了一番,在角落里拾起那面小镜,轻轻擦拭着。
慕容潆见状,连忙道:“叔母,你要照镜子?潆儿来帮你。”
段洛摇了摇头,道:“丫头,别傻了。叔母再也漂亮不起来了,是用不着镜子的。我想把这镜子送给你。”说完将小镜放在慕容潆手中,又道:“这镜子是我娘给我的,又是我娘的娘给她的。。。。。。我膝下无女,平时和你挺谈得来,就送给你吧。这镜子名叫‘水月’,除了可以梳装之用外,若是你心烦意乱,神不守舍时随身携带会有缓和情绪、镇定精神的作用。”
慕容潆一时痛哭流涕,一把拉过段洛就要往外拽,边拽边道:“叔母,我带你出去吧。。。。。。等你好了,你照镜子,我给你。。。。。。梳头。。。。。。”
段洛挣脱她的手,道:“令儿,你先带潆丫头出去。我和你爹还有话说。”
慕容令似有不舍,不愿离去。
段洛正色道:“难不成你见娘虚弱了就不听话了?!”
慕容令听她这么一说,只得拉了慕容潆离开囚室。
慕容垂见室内就剩自己和段洛,轻轻吻了吻她的额头,道:“洛儿,你最喜欢赵壹的《刺世嫉邪赋》,我抄了整整三天,抄了一千遍。那天从书房出来的时候,我就打定主意去找皇上,他让我承认什么就是什么。我们夫妻两人,不求同生,但愿共死。只是,在死之前,我还想再见你一面,能和你多说上几句话,所以拖延了几日。”
他捧起段洛的脸,仔细看着,轻轻抚摸着。虽然那张脸因为刑罚的折磨而不再美丽甚至有些丑陋,但慕容垂的神情却象是回到了很多年前的大婚夜晚,亲手挑开红盖头,第一次邂逅了那个美丽的少女一般,无限柔情道:“早知道他们这么折磨你。。。。。。我那天就该直接去找皇上,这样你就不用受罪了。。。。。。”
“你说什么?!”段洛挣扎着推开慕容垂,一脸茫然道。
慕容垂轻轻又搂住她,柔声道:“我说,今天我们已经见着面了,明天我就去求见皇上,让他治我施巫蛊害皇后的罪名,他要的不就是这个吗?然后是死是活,随他处置,我们就都不用受苦了。。。。。。”
“慕容垂!”段洛用尽全力又一次推开了慕容垂,一脸愠怒,若是她有足够的力气恐怕早就跳起来了,道:“你那一千遍都白抄了!大丈夫自当心向天下,救百姓于疾苦。现在无论胡、汉,百姓都不得安生,你可以做的事情还很多,怎能轻易将性命生死交由旁人定夺?!”
慕容垂道:“洛儿。。。。。。”
段洛一时气极,重咳几声,无奈牵动了伤口,痛得一时说不出话来。她努力喘了一口气,平稳住呼吸,又怒道:“你若象呆鸟一样跑去认罪找死,不但会害死你,更会害死我们的儿子!我受了这些苦楚却也不愿自尽解脱,对罪名抵死不认,为的是什么?为的就是我们段家的声誉,还有你和儿子的安危。我若是害怕疼痛自尽而亡,自然不用受这许多苦楚,但是难免落下畏罪自杀的嫌疑,以后你们要如何自处?我抵死不认,这罪也就是有名无实,最多判我一个人死罪,怎么也不会株连。你若是跑去找皇上认罪,必属株连之罪,岂不是要害死我的儿子?!。。。。。。咳,咳,咳。。。。。。”说到激动处,她又是一阵剧烈咳嗽,带出一口血痰。
慕容垂轻轻抚顺她的气息,道:“我不能让他们再折磨你了!今天我要带你离开,大不了我们全家都离开燕国,逃到别的地界去。”
段洛一手挥出,重重打在慕容垂右脸上,喝道:“你什么时候决心做起丧家犬来了?!滚!你给我滚!”然后拼着一口气,挣扎着站起,跌跌撞撞地不停把慕容垂往囚室门外推,一边推,一边道:“我死也不会跟你走的!慕容垂,你记着。若是你一意孤行害死儿子,我做鬼也不会放过你!”
慕容垂知她现在身体极弱,不敢相抗,只得被她推出囚室。
段洛从里面背靠铁门,以身体重量死死抵住,也不再回头看慕容垂:“相公,我心意如何你应该知道。。。。。。生死由命。你们都快走,莫要让我再生气了。”
慕容垂站在铁栏门外,两行热泪滑落衣裳。他有多少年没有流过泪已经不记得了,原来似他这般视死如归,钢铁铸成的男子也会有伤心落泪的时候。
男儿有泪不轻弹,只是未到伤心处。。。。。。
容楼和展燕然立于远处,一言不发,看着这样的生离死别,心痛不已,也为段洛这样有气节的女子感叹神伤。
半月后,段洛和高弼都未能认罪,死于狱中。
段洛死后,皇后可足浑楟的病情慢慢好转,宫中便有人传言施巫蛊之人已死,诅咒便自行解除。
皇上下旨,调吴王慕容垂出任平州刺史,镇守辽东,一月后出发。此举分明是借机将慕容垂调离邺城这个权力中心。
皇后传旨为了体恤吴王丧妻之痛,将妹妹可足浑檎赐于吴王,立为正室。
懿旨已下,不容慕容垂违抗。
但是据说,大婚的那夜,这个再次身着喜服红袍的男人却一步也未踏入洞房,而是守在亡妻的灵位前,抱着灵牌喝了一夜的酒。。。。。。
第十四章
夜探大牢之后,容楼曾经问过慕容冲能不能想办法救出吴王夫人。
慕容冲只淡淡回答道:“我能做的事情很多,却不是每一件都要去做。你的问题慕容潆已经问过我了,她没告诉你吗?”
容楼道:“我原以为,以你的为人不会见死不救,照这样折磨下去,只怕吴王夫人性命不保。”
慕容冲忽然很认真地瞪着容楼的眼睛,道:“我的为人?连我自己都看不清楚,你居然能知道?”
容楼也不示弱,同样很认真地瞪着慕容冲的双眼,道:“你能为救哥哥而置自己于虎口险境,可见重视亲情。既然如此,如果你有办法为什么不能去救吴王夫人?”
慕容冲听完怔了怔,没有想到自己畋猎大会上的小伎俩会让容楼生出这样的‘误会’。他想了一会儿,转而讶然一笑道:“也许是因为她不姓慕容。”
容楼正待争辩,慕容冲却抢先问道:“这事本与你无关,你能不能不管这件事?”
容楼道:“不能,所以我尽力而为。”
慕容冲恍然笑道:“那你不是和我一样?”
容楼不解道:“我尽力而为,你却什么都没做,怎能一样?”
慕容冲摇了摇头,轻蔑道:“非也。什么都不管本是最容易做到的事情。最容易做到的事你偏偏不去做,可见你也是能做的事情很多,却不是每一件都要去做的。这么看来,我们岂不是一样的?”说完,大笑着拂袖而去。留下容楼愣在那里,寻思半晌,只当他是因为好胜,明明没有办法救出段洛却故弄玄虚找些借口而已。
慕容恪以最舒服的姿势斜靠着坐在书房里,将手上握着的一张大红色的请柬展开看了看,又合起丢在面前的案桌上。请柬的内容大概是明日起上庸王慕容评在家中设下三天三夜的大宴,为吴王北上饯行,诚邀大司马等几位朝中大臣一同赴宴。
慕容恪调整了一下坐姿,闭目养神了一会,心道;这上庸王的确是不简单。他因为主审“巫蛊咒皇后”一案间接得罪了慕容垂,事毕立即就摆出姿态主动设宴向吴王示好,用以试探他,还邀上自己前去做和事佬。慕容垂若是去了,有自己在,大家至少可以维持表面上的一团和气,也便于他慕容评推卸逶迤,必竟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