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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道人影闪动,掠了出去,而后门又无声无息地关上了。
窗外刹时间一片雪亮,无数火把照亮了整个院落,也照亮了手持火把的侍卫。
至少有*十人之多。
屋外,积雪那厚厚的缓冲也掩盖不住纷繁杂乱的脚步声。
黑衣人的目光落在了那片被无情践踏的雪地之上,眉头越皱越紧,似乎想到了什么似的,暗呼了一声‘糟了!’。随之,他的目光急切地追寻着自己从梧桐树上落下后行进的路线,却不知什么时候已被人乱踩了一气,再找不到疑似自己的脚印了。
原来他是意识到了雪地上的脚印会泄露他的藏身之处。
“你们若再在这里浪费时间,恐怕就追不上他了。”一个清朗而冷静的声音响起。
众人寻声望去,只见一个火红的身影伫立于一棵梧桐树下,右臂高举,手指西面。那俊美的面容映着反射了火光的雪光,别有一种蛊惑人心的煽动力。
‘凤凰!?’
一阵猛烈的心跳,黑衣人的心脏几乎要跳出胸膛。他呆了似地立在黑暗之中,呼吸停顿,一动也动不了。
侍卫中为首之人收刀施礼,道:“大人起得真早。”虽然礼数周全,却丝毫觉不出他语气里有点滴尊敬,似乎还暗含了几分不屑。
慕容冲倒是一脸的不以为意,缓缓道:“动静这么大,我想不起来,行吗?”
那人一双鹰鸠般锐利的双目四下望了一圈,并未发现什么可疑之处,于是点了点头,招呼手下道:“想是已经逃了,随我往西边去寻那厮。”说完领着人迅速地离开了。
待一大群人前前后后地离开了院落,慕容冲才慢慢踱到屋门前,一脸常态地轻轻推开了屋门。
见他进来,黑衣人只觉一阵紧张。
慕容冲进屋后,在黑暗中轻车熟路地径直来到烛台前,燃着了屋内的几枝火烛。
桔色的光晕点亮了这间对于皇宫来说算不上华丽的居所。
“做贼的都知道要把自己的尾巴收拾干净,何况你是来刺杀秦王的。”慕容冲回头,叹了口气,瞧向那蒙面的黑衣人。却见他仿佛一时适应不了光亮般,似有意,似无意地举起左手遮住了露在外面的双眼。
他此话一出,黑衣人便知道原来是他把自己雪地里的足迹给销毁了。
“不谢谢我?”慕容冲踏上一步,盯着面前已低头避开了自己目光之人。
黑衣人居然没有言语,只点了点头以示谢意。紧接着,他立刻转身,拖着一条残腿就想开门离去。
慕容冲见状,眉头一皱,一个箭步便冲了上前,伸手呈爪,欲锁住黑衣人的左边肩胛:“你不能走!我还有话要问。”
黑衣人居然没有回身,只沉下左肩,以已经麻痹的右脚为轴心,左脚错开一步便化解了这背后袭来的一招,之后左脚又迈前一步,伸手直接就去开门。
“不识好殆!”慕容冲愠怒低喝了一声,化爪为掌,运上五成功力,一掌向黑衣人的背心拍去。
可是,他却拍了个空。
慕容冲不禁怔了怔。
这掌的落空不是因为黑衣人身法如电,闪避及时,而是他摔倒在地了。这时,慕容冲才注意到他的右腿上隐隐有两处血痕,上面各钉着一枚暗器。
“乌金神芒?”他在黑衣人身边蹲下,取下暗器,仔细察看了一下,微微一笑道:“只怕你一时走不了了。”
这乌金神芒形如芒刺,可煨药,也可煨毒,根据种类不同,效力也不尽相同。秦王的护卫使用的便是煨了效力极强的麻药的那一种,药性发挥到极制时可使人自腰部以下完全失去行动能力。但是,药效发作极快、极强的麻药往往持续时间不长,这种麻药也只能持续一个时辰左右。使用暗器之人之所以这么选择,当然一方面是为了误伤同伴时不会造成不可逆的严重伤害;另一方面,也是因为但凡刺杀,多是受人指使,只有生擒刺客,才能收监拷问,查出幕后主使,也才能从源头上杜绝对秦王的威胁。否则杀了一个,再来一个,麻烦只会无穷无尽。
黑衣人此刻恰好药力到达腰际,是以才失衡摔倒了。
“你是什么人?居然有胆子刺杀秦王?”慕容冲问道。
黑衣人并不回答,依旧扭开头,似在躲避他的注视。
“为什么不说话,莫非哑了不成?”慕容冲挑了挑眉毛道。
黑衣人凝神定气,似想运气调息,加快血流速度,以期快些恢复行动自由。
慕容冲见他还不说话,十分不解,却也一时不知该做什么。
过了一会儿,他将黑衣人一把从地上拎起,安顿在一旁的椅子上靠坐好,才又道:“我只不过想知道你是谁,是别人让你来刺杀秦王的,还是你和秦王有着极大的仇恨?你又何必拒人于千里之外。”
黑衣人蒙着黑巾的脸被烛光渡上了一层温柔,他用力低下头,将祼露的额头和眼睛藏了起来,继续保持沉默不语。
慕容冲无可奈何地摇了摇头,道:“既如此,我至少要瞧瞧你的长相。得罪了。”说完,就要上前揭下黑衣人蒙面的黑巾。
未等他伸出的手碰上黑巾,似是一声轻叹,黑衣人抬起了头。
一双漆黑如墨的眸子!
第四十六章
慕容冲避无可避地撞上了那双眸子!
一时间,晴天霹雳,烈火烹油!
他听到了自己急促得难以置信的呼吸声,感到了阵阵眩晕。他想后退,却无法移动半步,似木偶被钉在了地上;想说话,却只张了张嘴,似鱼儿被掷上了河滩。
紧接着,他又象是想起了什么,浑身立时如置冰窟般寒冷,忍不住轻轻颤抖了起来。
他想起了什么?
他想起了刚才这个人又是遮挡眼睛,又是闭口不言,又是着急离开,只为不欲与自己相认罢了。
僵了半晌,他才猛然收回手,背过身,双拳紧握,道:“你。。。。。。‘居然’不想见我?”
‘你居然不想见我’这七个字本是他用尽全力说出口的,但听起来却象垂死之人般虚弱无力。
不错,自己的确不想见到这个人,但两年前这个人若还有一口气在,本应就算是爬也要爬回邺城去见自已。可那时,他没有回去。。。。。。
现在呢?
现在,他来了。
他虽来了,却不想见自己。
他怎么可以不想见?他为什么不想见?
难不成他看不起自己?嫌弃自己?
“不想见。。。。。。”黑衣人的声音有些微颤抖道:“是因为我知道,这个时候你绝不愿见我。”
他时时刻刻都念着他,想着他,又怎会不想见他,不想与他相认?他这么做只不过因为知道‘他’不愿,所以他要尽量避开,他不要‘他’为难。他要等到‘他’愿意见他的时候才出现在‘他’的面前。
慕容冲心中一暖,冰雪消融,顷刻全身发热了起来,道:“我的想法,你。。。。。。‘居然’知道?”
两个“居然”,一个天,一个地;一个让他冷,一个让他热。
“我就是知道。”
“你知道?!。。。。。。你既知道,为什么不早去见我?!”慕容冲猛然转回身,额上青筋迸出,脸上写满了委屈和愤怒,瞪着他,道:“容楼!两年前你就该回邺城!”
望着那样的一张脸,容楼一阵纠心,选择了沉默。
“你既活得好好的,当初为何不回去见我?!”慕容冲又质问道。
容楼低头,还是沉默。
良久,慕容冲深吸了一口气,稳定住情绪,而后摇头道:“不方便说就算了。我想,你一定有你的苦衷。”
容楼慢慢自椅子上站了起来,向前迈出一步。
显然,到这时,‘乌金神芒’的药力已然消退了。
他伸手摘去面上黑巾,露出了本来面目,坚决道:“虽然迟了两年,但我终是来了。而且,我相信,待斩下苻坚的人头后,你就会愿意见我。”
他坚信,只要手刃了苻坚,让这个给凤凰烙上耻辱印记之人消失,那个印记自然也会随之消失,到那时,再站在自己面前的凤凰就不会觉得耻辱,也不会想避开自己了。
听他这么说,慕容冲沉默了。
突然,他平静道:“我不准你再去刺杀秦王。”
容楼闻言,惊诧万分。在他看来慕容冲对苻坚本该恨之入骨,欲杀之而后快才对。自己花了许多功夫,冒了万般风险,几次入宫行刺苻坚,难道这一切都做错了不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