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宝钗进来时并未注意,这时经凤姐儿一指,方才仔细看了,笑道:“真是好看呢,到底是凤丫头巧呢。”说着便笑向贾母道:“老太太可见是有福气的呢。”
贾母笑眯眯道向凤姐儿道:“可是我总觉得差了什么,原来是忘了宝丫头了。”说着便叫鸳鸯,“去将我那大红缂丝绣了牡丹的裙子和桃红的翻领滚兔毛边儿的袄找了出来。”
宝钗听了,忙道:“不敢当了,倒像是我专门和老太太来要衣裳似的。”
贾母摆摆手,笑眯眯道:“你这孩子也别外道了,只管收下罢。你和玉儿迎儿她们也不差什么。”
黛玉听了,心里暗笑,到底是老太太,“不差什么”这话说得巧!
凤姐儿看宝钗笑脸僵了一下,便忙笑道:“如今天儿也这早晚了,想来一会子就该传晚饭了。老太太可有什么想吃的?”
贾母笑道:“每天不就是那些个油腻腻的就是那甜呼呼的,有什么想吃的?”
凤姐儿叹道:“老太太吃的好东西多了,自然不稀罕这些了。我是没见过的,只盼着每天早些吃饭,谁还管它是甜的还是油的?”
说的黛玉等人都笑了,连瑾儿都忍不住笑到了姐姐的怀里。
在贾母看来,这只不过是自己一时想了起来,给孙子孙女们做点子衣裳罢了,不想府里有些人因着这个着实地不舒服,要挑出些事儿来了。不几日后,荣府中竟传出了黛玉姐弟在这里白吃白住打秋风的话来。
黛玉每日间在贾母身边的时候多,倒是瑾儿,和贾兰贾环常去花园玩儿,听到了这些风言风语。瑾儿年纪虽小,也知道这不是好话,更有贾环气咻咻地要上去撕那些婆子的嘴。贾兰虽不言语,神色间也甚是气愤。跟着的流云流霞等几个林家的丫头听了,自然也是愤怒,流云性子强悍,便上去揪了那几个婆子,只叫着“我们且去老太太那里理论”。一干丫头婆子见事不好,机灵的便赶快去回了凤姐儿黛玉等人。
贾母上房内不但丫头婆子站了一屋子,就连凤姐儿李纨等俱都屏气凝声。黛玉只在贾母身边坐着,拿了帕子抹眼睛,瑾儿拉着姐姐的手,愤愤地看着地上跪着的几个人。三春姐妹俱都不敢言语,倒是宝玉急得团团转,只不知该如何安慰黛玉。
贾母阴沉着脸一言不发。凤姐儿见了,知是老太太气的极了,哪里还敢像往日一样说笑?然这内宅管家之事到底是自己的责任,只得上前陪笑道:“老太太,原是我的疏忽,竟让这些奴才们胡沁乱吠了。老太太且别气坏了身子,我去重重地责罚了这些奴才一番,日后再没人敢胡说的了!”
贾母看了她一眼,只道:“你也先别急着处置这些奴才,且叫人去,传了你太太她们过来。”
凤姐儿无法,只得命人去了。
一时邢王二人俱都到了,恰巧宝钗母女正王夫人那里,便也一同来了。几人见了屋里跪了一地的丫头婆子,不由得都是一惊,不知何事如此,只得上前给贾母请安。
“碰”的一声,贾母将手中的茶杯扔在了地上,那一声脆响只震得众人心头一颤。
贾母怒道:“请安?你们心里只怕是我再别安好才是罢!”说的邢夫人王夫人俱都低头,口里连道不敢。
“不敢?哼,我问你们,府上的奴才们私底下是怎么说玉儿和瑾儿的?你们知不知道?说!”
邢夫人赶忙道:“回老太太,我原是不管家的,每日里从老太太这里回去,还得侍候大老爷。我们那院子虽小,那些个小姨娘们也颇不省事儿,我竟不知底下奴才们说了外甥女儿她们什么了。”说着,只看着王夫人。
王夫人心里暗骂,却只得上前回道:“媳妇儿每日在佛堂里念经,管家的事体一应交了凤丫头,实是不知道。”
贾母怒极反笑,道:“好,你们既然不知,也怪不到你们身上。如今,让这些奴才们说说,他们说了什么!”
地上跪着的几个婆子登时哭了起来,口中只叫着“冤枉”“实在是没说什么,想是小姑娘们听差了也是有的”等话。
贾母怒道:“听差了?来呀!”说着,便叫鸳鸯“去把这几个眼里没主子的奴才每人打五十板子,合家子发卖出去!”
这下子那些婆子才是真的慌了,原想着即便是闹到了老太太这里,只咬住了不认便是,即使认了,不过是一顿打罢了。不想现下贾母一出手竟是要将全家都发卖了,登时便哭叫求饶。
贾母只挥挥手,让自己赖大家的和林之孝家的带人捆了这几个婆子出去:“给我狠狠地打,若他们谁招了,再停了来回我。”
一时间几个粗使婆子上来将那几个人带了出去,外边一会子就传来了噼噼啪啪的打板子声。
宝玉只吓得脸色都变了,连忙躲到贾母怀中。倒是黛玉,此时擦了擦眼睛,端正地坐了,冷着一张俏脸不语。
薛姨妈和宝钗心里甚是后悔,不该和王夫人一起来凑这个热闹,如今要走也不好走了。
一盏茶不到的功夫,赖大家的进来,在贾母耳边说了几句,贾母眯着眼瞟了王夫人一下,只说:“先去捆了人来。”
赖大家的不过在门口转了个圈,便让人捆了院子里伺候的周瑞家的进来。
却说周瑞家的一见外边那几个挨打的婆子,心里便道不好,想着先找个由头溜了,然赖大家的已经带了人来,长绳子便将她捆上了。周瑞家的只大叫:“你们要造反不成?做什么捆了我?”
连拉带拽的,周瑞家的便跌进了贾母的屋子。王夫人一看,心里一跳,脸色登时就变了。待要说些什么,张了张嘴,又没敢说,只拿眼睛频频地看向凤姐儿,让她说话。凤姐儿低了头,只做没看见。
周瑞家的这会子也顾不得什么了,只叫:“老太太,我冤枉啊。赖嫂子竟不分青红皂白捆了我来,求老太太为我做主啊!”
贾母冷笑不语,只看着周瑞家的。周瑞家的心里原就有鬼,见了贾母刀子般得眼光,竟只瑟瑟发抖,再说不出一个“冤”字来了。
贾母问道:“你这奴才,虽不是我荣府的家生子,然你到这里这些年,我们可有亏待了你?一般的也是个管事的媳妇。府里给了你多少的脸面?你竟有胆子挑唆着别人说我的外孙女外孙子?”贾母越说越怒,“说!谁借了你这奴才胆子不成!”
周瑞家的暗暗叫苦,今日便是被打死了,自己也不能说是二太太借了自己胆子!这当口也来不及细想,只得爬着向前哭道:“原是奴才痰迷了心,那日在太太房里听宝姑娘说,老太太这里给姑娘们哥儿们做衣裳呢,就连林姑娘林哥儿都是和咱们家的姑娘哥儿一样的。奴才只当时闲聊时和几个老姐妹们说了,不成想她们竟误会了我的意思了,让林姑娘和林哥儿受了委屈,是奴才该死了!还求老太太林姑娘林哥儿饶了奴才罢!”
一席话只说得宝钗心里暗恨,想要解释分说一番,却不得开口。
黛玉见周瑞家的一行哭一行说,只弄得满脸涕泪交流,厌恶地转过了头,对贾母道:“原是老太太好意,心疼我们姐弟,只是让这府中人看了到底有些不像。老太太便饶过她这一遭,黛玉再没说的。”
贾母安慰道:“玉儿说的是什么话?别说你们姐弟是我嫡亲的外孙子外孙女儿,我接了你们来便要照管好了。若要让府里的奴才们说三道四,可还了得?!”
说着,便一指王夫人:“她是你的陪房,你说该怎么办!”
王夫人正在那儿担心周瑞家的胡说,见贾母问她,诺诺不语。
贾母冷笑道:“我知道,这奴才是你的心腹人儿,惯会猜测你的心意儿,看着你的眼色行事。我若说将她卖了,只怕你还没个得用的人了!”
这话只说的王夫人冷汗淋漓,忙跪下哭道:“老太太,虽说周瑞家的是我的陪房,然媳妇儿素日为人老太太是知道的,媳妇怎么会有这么不上台面的心思呢?老太太明鉴啊,实是这奴才自己的罪过啊!”
邢夫人见王夫人吃了瓜落儿,颇为幸灾乐祸,谁不知道林家姐弟是老太太的心尖子,林姑娘手头上又松散,往日里奴才们只有上赶着讨好的,哪里有那些没眼力的奴才去得罪呢?心里暗笑,脸上也便露出了一丝儿,幸而身边的丫头看见了,拉了拉她的袖子,才忍住了。
一时间满屋子的主子奴才只不敢大声出气儿,俱是静静地站着。宝钗见王夫人哭的不像,只得上前道:“老太太,这原是底下奴才们乱嚼舌头,想来姨妈却是不知的
。老太太且让姨妈起来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