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其他一些作家艺术家的欢迎。日记中,他不止一次为自己受到的热情欢迎表示激动。他对苏联怀着由衷的友好感情。可是他又是一位有观察力的作家,尽管没有安排他同普通公众会面,在苏联的现实中他还是看出了令他难堪的东西。正因为怀着友好的态度,正因为希望它完美,才更觉得这些消极的东西令他难堪吧。
到达莫斯科的第四天,他写下了对建筑物的观感:“莫斯科正在成为平庸的欧洲城市之一。我没有感觉到它有什么特别的魅力。莫斯科新建房屋的平庸无味使我感到惊讶。较之莫斯科新增的建筑,街上的人群看上去要更有莫斯科特色得多。”
他看到了普通老百姓生活的艰难。“莫斯科的住房问题仍是折磨人的复杂”,“在莫斯科,生活对大学生、教师和小职员来说仍是非常困难的。利季娅·帕夫洛夫娜对玛莎承认,不久前她请玛莎以及另外几个朋友吃的一顿简单而冰冷的早餐就花了她八十六卢布。一块长方形巧克力糖要花二十五至三十卢布。因此,如果你见到高尔基那儿或者苏联对外文化协会招待会上的挥霍浪费,你就会感到某种不自在。”(7月19日)“在莫斯科,物质生活(工资、食物、住房)依然非常困难;在列宁格勒和苏联其他地区,物质生活大概更折磨人。”(附记)
艰苦的生活还可以忍受,如果同时看到有人凭借特权来享用,那就更不好受了。罗曼·罗兰看到,“布尔什维克党的成员所获得的最高工资,少于有功劳的非党劳动者有望获得的最高工资,可是,不必被这种分配所迷惑,因为它很容易被绕过。共产党的活跃成员利用其他特权(住房、食物、交通工具等)代替金钱,这些特权确保他们能过上舒适生活并拥有特殊地位。更不用说影响,他们利用影响为自己和自己的亲属谋利益。”(附记)
这种特权,他就自己的经历举了一例:“在毗邻莫斯科的四郊,散布着一些在地图上没有标明的别墅(也包括高尔基的独家住宅),里面住着领导人及其客人,或者就是受到特别关照的作家。遇到宽阔的铺有卵石或柏油的道路,你问:‘它们通向哪儿?’回答总是:‘通向别墅。’道路沿线站着警察,他们也从树林中暗地里进行观察(谢尔盖在那儿遇见过他们)。在地平线上,可清楚地看到一幢位于树林中的雪白的漂亮疗养院。你问,它供谁使用?回答:‘政府的上层人员。’你问,石油大王祖巴洛夫的坚固的巨大庄园派了什么用途?回答:‘那儿也是高层社会的别墅和休息区。’……但我们也在路上遇到了向我们投来忧郁目光的男子,一个老年妇女向我们显示了一下拳头。”(7月3日)从这男子的目光和老妇的拳头,可以看到沉默的人民对特权者的反感和敌意吧。
朱正:友好的眼睛看难堪的现实——读罗曼·罗兰《我和妻子的苏联之行》(2)
如果,特权者对于自己奢靡的生活感到心满意足,倒也罢了。尽管引起一些人艳羡,一些人反感,但社会毕竟有能力供养这人数不多的奢靡者的。问题是他们不以此为满足,吃饱喝足之后还要生出事来,这样造成的破坏就比自己多享用一些更大了。罗曼·罗兰提到的一件事就是农业集体化运动。为了这事,斯大林写过一篇《胜利冲昏头脑》。这是一场怎样的胜利呢?罗曼·罗兰的日记写道:“在路上,克留奇科夫对我们讲述在1930年至1931年期间爆发的重大农民战争中的事件,这次战争与1919至1920年间的国内战争同样残酷。如果外部敌人善于利用这种形势,则情况可能变得极其严重。尤其在西伯利亚,北高加索和乌克兰。在乌克兰,农民毁灭了巨大的粮食储备,毁灭了全部收成,他们只能饿死。在高加索,到了残害自己牲畜的地步。反抗是强烈的和狂热的。一些富裕农民听任亲属在极端贫困中死去,却把自己的东西藏起来。在地里挖坑,把粮食藏在那里。”(7月22日)
于是就有了专政的必要。罗曼·罗兰也认为专政是必要的。他说:“精心选择的政党对千百万非党人士的不屈不挠的专政是需要的。非党人士或许比敌人更危险,因为不能确定他们的准确人数。”(附记)也许罗曼·罗兰没有很好掌握马克思列宁的理论,不会采用马列主义的标准提法:无产阶级专政,是镇压资产阶级的反抗;也许是他以为说政党对非党人士的专政更符合实际。反正,他就是这样说的。接着他说,“专政依然存在,但企图伪装起来(想方设法不让我见到它),并许诺在更自由的新宪法条件下,将变得更温和。我不能谴责专政(只能因为它努力伪装起来而谴责它),因为危险仍存在。”
这里所说的“更自由的新宪法”是指1936年12月5日通过的被称为“斯大林宪法”的苏联宪法,它宣称剥削阶级已经消灭,社会主义已基本建成。可是它并没有带来所许诺的“更温和”。大镇压的高潮正是紧接着在新宪法颁布后的1937、1938年。
尽管努力把专政伪装起来,想方设法不让罗曼·罗兰见到,但就是从他同人交谈中得到的一些星星点点的材料中,也足以使人感到阴森可怖了。“每天都有某个熟悉的家庭消失。我的出版者布洛克于二月被捕,被流放到中亚一个小村庄,在那儿他应该教授图画课。除了他的贵族出身,没有任何流放的借口(他是军官的儿子。)……玛莎和费定谈论发生在出版者布洛克身上的事情,谈到了他的被捕。而且,所有的人都感到忧伤,因为大家都喜欢布洛克,并已经采取了一些保护他的步骤。他们痛苦和气愤地谈到基洛夫被谋杀后,在列宁格勒肆虐一时的‘行政强制迁出’。一开始来的是莫斯科的国家政治保安局,它的行动是有节制的。接着,它被明斯克的国家政治保安局取代了,后者显示出对地方和人的一无所知,粗暴和放肆地采取行动,旧的嫌疑者名单被找了出来,并立即开始了放肆的强制迁移。布洛克被放逐到乌兹别克的无人过问的角落,被放逐到农村,在那儿他无事可干,没有人需要他。他在绝望中恳求,让某个类似撒马尔罕的城市作为放逐地点,在那儿他能有所用处。作家们保护他的申诉不久前已被监察委员会驳回,但作家们已被要求再尝试一次。还提到了商人及其他被推翻阶级子女的问题,他们的出身使他们挺不起身。……‘保姆’谈到与‘行政强制迁出’有关的情况:‘哪怕是建造一些集中营,简易住房,让有嫌疑的人住在那儿,等待更全面地审查他们的案件。’但就让他们呆在露天,没有生活设施。……造成成千上万人死亡。”(7月7日)
我想帮他们解释一句:并不是存心虐待这些人,让他们在餐风宿露中折磨致死。而仅仅是因为镇压的规模,一时怎么来得及为这成千上万的流放者准备哪怕是简易的住房呢。这规模有多大呢?一次,主持其事的内务人民委员亚戈达在向罗曼·罗兰“谈到他本人所显示的对囚犯卫生的关心”,作为例证他谈到“莫斯科附近的集中营,那儿关押着二十万囚犯,但没有一个病例记录在案。”(7月10日)这真是人间奇闻了。一座有二十万自由居民的城市也不可能没有一个病人。亚戈达说的,恐怕只能解释为:囚犯病了,也不承认他是生病了。罗曼·罗兰听了这话,重视的是他不经意说出的数字,日记中在“二十万”之后加了惊叹号(!)。这样的规模当然不能不令人惊叹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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朱正:友好的眼睛看难堪的现实——读罗曼·罗兰《我和妻子的苏联之行》(3)
亚戈达告诉罗曼·罗兰,“集中营是预定给刑事罪犯用的。”(7月12日)可是一位老太太告诉他:“集中营预定不仅仅给刑事罪犯用。有独立见解的、不善于谨慎地保持沉默的人会消失不见。官方的看法被强加于人。”(7月13日)
把大批囚犯集中起来,“是为了在大型工程(例如莫斯科~伏尔加运河)中加以利用”(7月12日)。亚戈达这样告诉他。一位这种囚犯劳动的总管还兴致勃勃地对他讲述运河工地上改造罪犯的成绩(7月13日)。罗曼·罗兰在日记里详细记下了这些谈话,可是并没有表示自己的意见,不论是赞颂还是批评。这也许可以理解为他对此有所保留。萧斯塔科维奇的回忆录中说,另一位也很著名的法国作家,安德烈·马尔罗,就曾经作文“歌颂成千上万人为之丧生的白海运河的建设”的(肖斯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