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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痕的眼睛还瞪得老大。
一个小时过去了。
张痕的眼睛无神地半睁着。
一个半小时去过了。
张痕的眼睛只剩了一条缝。
两个小时过去了。
沙发上直挺挺得多了一具挺尸。
不知过去了多久,张痕睡得正舒服,想要翻个身,却怎么都翻不过去。
大概是碰到墙了吧,张痕心里想,脸上被蹭得有些痒,他伸出手来挠了挠——等等!谁家的墙是毛烘烘的?!
张痕一个激灵倏地睁开眼,再一个鲤鱼打挺——房里空空的,沙发的另一边也早就没有了人,可他手一伸,就在自己枕的位置旁边,放着一沓钱……
张痕困惑地拿起来,掂了掂……
——这是,怎么个意思?
等张痕揉着头打开门时,就连大厅里也早就走得一人都不剩,大概是白天了吧,张痕想,只有白天这地儿才那么没有人气儿。
拿着柜子里自己的衣服换上,张痕顺手就把无缘无故多出的那沓钱塞进了自己的口袋,这可是钱啊,不拿的人是白痴。
当外头的阳光打到脸上时,张痕下意识抬手挡了一下,在黑暗里呆久了,阳光显得格外的刺眼。
阳光照耀下,他的皮肤显得更加熠熠生辉,白的亮眼,却依旧透着一股几斤病态的白。
穿过对面那条街,再拐几个弯,就到家了。繁荣和破败,其实也就隔着几条街几个拐弯而已。
张痕单肩搭着外套走得潇洒惬意,好像完全没有注意到早就有人在后面盯着他……
「张倩……」张痕一插进钥匙,一扭门锁,赶紧往外一躲。
一只拖鞋嗖地从门里飞出来,力道十足,从那紧绷的直线飞行线路就可以看出来,然后它呈抛物线状——飞到了楼下,然后咚得砸到了尾随了张痕一路的人头上。
「哟~」张痕探出个头去,「大叔,好久不见」
楼底下的大盖帽熟悉得很,可大盖帽底下的脸,他却已有好久没有看到。
也是,他官做得越来越大,自然是不能什么事都亲自出面。
可今天居然能看到他,张痕心里有些雀跃,好像是许久没有见到亲人的亲昵感。
「哎,顺带把拖鞋带上来啊——」
果不其然看到那人身子一僵,张痕捂嘴偷笑着走进了房里。
中央那二手沙发上,张倩犹如贵妇似得似怒非怒坐着,光着的脚夹在另一只上,一副兴师问罪的样。
「怎么一晚上没回来」
「加班」张痕摊了摊手,嘴里含糊不清,「你懂得~」
「我懂个屁!」张倩怒不可遏,杏眼倒竖,一手已经拔了剩下的那只拖鞋……
「等等——」
好在救星赶到,张痕心里大大松了一口气。
警察阖上门,手上拿着另一只拖鞋,扔给张倩,嘴里却也顺着张倩责问张痕,「你怎么回事,我昨晚就来过一趟了」
张痕一副无所谓的样子耸了耸肩,「没事,不过被几个精虫充脑的人差点强X了而已~」
他说的轻巧,听得两个人却惊出了一声汗,张倩抓着他,上上下下地打量,恨不得扒了衣服好好检查一番。
张痕不耐烦地把被她粗暴扯开的衣服拉上,「都说差点差点,不就是没有嘛,操心什么」
「啧!」好心当做驴肝肺,张倩当即扇了他一个巴掌以示不满。
警察倒是一下就抓住重点,「你怎么逃出来的」
「哦——」张痕拖长了音,仿佛是想到了什么觉得好笑,脸上带上了笑意,「来了个程咬金……」
等到他把事情经过详详细细说完一遍,那警察的眼神已经有些变了,张痕敏感地察觉道,小声地问道,「有什么不对的吗」
其实他今天突然出现的时候张痕就有所怀疑了,如果没什么大事的话,他是不会亲自过来的。
那警察深深看了张痕一眼,最终还是开口说,「你见到的那个小子,像是凭空冒出来的一样,势力上升地极快,短时间就吞并了西区的好几块地盘,我怀疑他有什么背景,不过还没有查到,你尽可能帮我打听点消息」
「好」张痕应得很痛快,跟原来没有任何的不同,这事他已经习以为常,习惯到忽略了背后的危险。
「那我就走了,我不能待得太久,」他站起身,走到门边,又顿了一会,「对了,在那里做事,你自己小心点」
之后的几天时间,张痕时不时能在酒吧里见到那天那个喝醉酒的男人,他也知道了他的名字是萧翰。
两人眼神总会在不经意间接触,可是那人一贯是什么反应都没有,张痕觉得他肯定是忘了有自己那么一号人。不过不记得也好,更方便自己打听。
那天,张痕总算是打听到了一些稍微有价值的消息——萧翰,意大利籍华裔,传言是与父亲不合才回中国自己发展。
原来是外来的和尚……
既然一到这里就忙着发展势力,想原来也不是什么好鸟。
这可是个有价值的消息!
张痕在内心兴奋,把这个消息告诉警察,如果那个萧翰真的是来头不小的话,那警察顺着这条线查下去说不定能查到些了不得的东西,无疑是大功一件。虽然这仅仅是猜测,不过聊胜于无……
一想到这之后可能带来的巨大好处,张痕不禁有些飘飘然,之前被张倩打击的警察梦,竟然又有些发芽的趋势。
张痕兴奋得在心里比了个V的手势,当即跑回家换了衣服裤子把自己裹得严严实实,准备偷偷潜入警局。
他早已打探到了地形,预备从后面的一个破了还来不及修补的破墙那进入,那破墙好久都没有人去修,本来嘛,也没什么人敢把注意打到警察局头上来。
待张痕闪到哪破墙旁边时,心中一喜——警察大叔正跟同事在不远的地方抽烟。
天助我也!
不过,有别人在是不是不太好啊……
正在犹豫的时候,那边谈话的声音断断续续传了过来,距离太近,张痕有些好奇,于是便竖起耳朵,不听白不听。
「哎,你那晋升小跳板最近没什么好消息带给你?」一人语气里都是戏谑,却也可以听出一丝嫉妒混杂在期中。
「呵——」听到这笑声,张痕心一抖,这声音,他熟悉,可他又觉得很陌生……
「这几天马上就有消息了吧」
「哦?」那人来了兴趣,「为什么那么说」
「那小东西,可真是长了张招人的脸……」
各种龌龊,下作,不堪的词句,源源不断地从隔了一道墙的那头传来,断断续续,却越来越清晰,从耳里到心底,冷意一层重过一层,像有人扼着自己的喉咙,毫不留情地提起来,越拎越高,窒息的绝望和过高的恐惧,让人不知道究竟会被勒死还是摔死。
「啧啧啧,花了那么大劲儿养的东西,差点可惜了~」
那警察的声音一顿,语调虽平稳,仍是掺杂了一些压抑着的气急败坏,「一个小野种,被男人干|了就干|了,反正在那里混着早晚出这种事,呵,不骗你,要不是他那张脸,我还懒得费这劲呢」
张痕在这些年里学会了很多东西,比如演戏,比如遗忘,比如自我安慰,但这一刻,所有的一切都慢慢在眼前崩塌,他演戏,他刻意去遗忘,他自我安慰,是为了加固支撑自己走下去的支柱,那个在三年前突然出现,犹如再生父亲般的存在,从某些意义上,比张倩带给他更多东西的存在。
他可以放弃自己的梦想,因为他不配;他可以涉陷可以把自己当做筹码,因为他无所谓;他可以轻贱自己,因为他不在乎,可这不代表别人可以。张痕愿意做的事只是因为自己愿意,即使自己也认为这是犯贱,但这不代表可以被别人支使。
手在身侧紧握成拳,他忍到骨节咯吱作响,忍到心底最后一丝希望也燃成飞灰,然后任灰烬随着两人离去的脚步消失在空气里。
再睁开眼时,他才发现气力早已用光,整个人一松,猛靠到墙上。总算到今天他才明白,自己从心底里尊敬的景仰的如父亲一般的人,不过是把自己当做一颗棋子,一颗让他可以向上爬的棋子,必要时什么都可以出卖的棋子。
可笑。
「犯贱……」还有比这更可笑的事吗,这简直堪比犯贱的典范,傻逼的楷模,张痕此刻恨不得抽自己两巴掌——不,不过是三年而已,原来的张痕怎么可能消失!不管怎么样,他都要活着,为自己活着,漂漂亮亮地活着!既然没有人可以成为自己的支柱,那就只靠自己!我不是你的所有物,你给我的恩,我自然会还你,还得干干净净的时候,就轮到你看我如何回馈你了……
既然你不过把我扔进地狱里,我怎么能看你自在惬意地活在天堂里呢……
黄昏时刻,张痕找到了他与警察传话的线人,将打听到的原原本本一字不落地传了过去。
这个城市的小巷纵横交错,那人拐了几个弯就消失在了张痕的视野里,他嘴角一勾,心情甚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