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春光暖暖,日光微熹,投在苏府后院那凉亭之上熠熠生辉。老爷子半躺在藤椅之上,不见喜怒,静静品茗,无比惬意。
“萧然,我听说你这小子最近在堕民窟建起了劳什子酒坊?”
方才躬身行礼便冷不防被老爷子这么一问,萧然心中微凛,不知老人家是何心意,只得满脸堆笑道:“您老真是运筹于帷幄之中,什么都瞒不过您啊。”
所谓千穿万穿马屁不穿,此情此景,萧然不知老爷子会不会责备自己不务正业,只好以马屁相应。
“好一个运筹于帷幄之中,屁大点事,硬是被你道出了些许玄乎意味。”老爷子似怒还笑,从藤椅上坐将起来,指着萧然骂道,“你在堕民窟弄出那么大的动静,还想瞒天过海不成?堕民窟虽是一片遗弃之地,平日无人理会,但毕竟是天子脚下,不是谁人都可以乱动的。若不是我帮你通了通气,你那地方怕早就被户部查封了!”
“啊?”萧然目瞪口呆,哪里想到堕民窟那破地还能惊动高高在上的户部,他的心中顿时冷汗涔涔,心道自己身后还好有苏家这株大树,不然怎么死的都不知道。
“孙儿谢过爷爷。”平静良久,萧然不知说些什么,只好诚恳地道了声谢。
“都是自家人,你谢个劳什子?”
老爷子不悦地摆了摆枯槁的手,问道:“那五十两银子够不够花?我知晓你性子倔,拉不下脸去账房支钱,待会以我私人的名义借你一点如何?”
萧然闻言感动不已,连连摆手,道:“够了够了,酿酒花不了多少钱,等酒出来了,何愁银子赚不到!”
忽而,萧然似是想起了什么,腆脸一笑,呵呵道:“爷爷,银子我就不找您借了,您冠盖满京都,倒是可以帮我打听打听哪儿有合适做酒楼的宅子,租或买都成,不过这租子得等我卖了酒才有。”
“哈哈哈,我倒要看看你能酿出何等仙酿,不过我就喜欢你这股自信劲儿。”
老爷子赞许地点点头,骤然脸色一凛,微讽道:“天下哪有这等美事,租买宅子从来都是真金白银白纸黑字的交易,哪里有赊欠之理。尤其在燕京城这寸土寸金的地方,更是不可能有的。”
萧然闻言脸色一暗,有些遗憾,却只见老爷子捋了捋银须,诡笑道:“不过我早年间在长安街倒是有处楼阁,地方不大,也有些陈旧,不过给你做个酒楼倒是绰绰有余了。”
“当真?”萧然欣喜无比,也不客套,当即躬身一礼,“孙儿先谢过爷爷,不过这买宅子银钱到时候您得收下。”
“你这孩子!”老爷子无奈地叹息一声,摇了摇头,忽而蹙眉道,“我说萧然,这建酒坊办酒楼我也由得你,但堕民窟是个特殊的地方,你的言行还是得收敛几分。你是聪明人,行事却也有些放荡不羁,当今天子君威浩荡,有些界限切不可逾越了。”
萧然面色一紧,心中凛然,心知老爷子说的是昨夜自己借着酒劲教化堕民的事。如今想来,自己当时的话语确实有几分大逆不道,若是传到了皇帝陛下的耳中,还不知是何下场。只是老爷子都知晓了,皇上能不知道吗?
想到此处,萧然心中冷汗涔涔,心道身在皇威浩荡的天朝,言行确实需要谨慎些。他虽然放荡不羁,是个天不怕地不怕的主,但眼下羽翼未丰,张狂还是得有个度。
眼见萧然面露紧张之色,老爷子心中没来由一阵畅快,心道这小子也有害怕的时候。良久之后,老爷子笑道:“当今天子是威严的主,也是英明的主,你莫太过戚戚然,年轻人有锐气是好事,掌握好分寸便好。”
萧然立在春风之中,老爷子的话更是让他如沐春风,双重春风之下,他心中横生的那丝顾忌便消失殆尽了。此刻他却在心中反思,自己追求的是无羁的生活,若等到了却老乞丐那桩事后,自己真能过上那种生活吗?
萧然的心绪顿时顿时茫然起来,以至于老爷子谴他离去,他都浑然不觉,只是木然地转身离开。
“慢着!”
萧然一惊,如同噩梦方醒,身子颤了一颤转过来,只听得老爷子左顾右盼之后一脸神秘地悄声说道:“你那酒酿出来可得给我留一壶好酒哇,你爹娘他们不许我饮酒,到时候咱爷俩偷着喝!”
萧然差点一个趔趄。
第十七章 等酒香醇,等一曲古筝()
春光依然静好,燕京依然繁华,萧然的生活依然惬意。
唐伯虎说的那些麻烦如今还没找上门来,萧然也乐得清静,清早起来左右无事在园中胡乱打了一通拳,松了松筋骨之后他便去找老爷子手谈了几局。
照旧去给苏焚香送了午膳,萧然又让苏管家驱车将他送到了堕民窟。
“萧然你来啦!”阿弃见到萧然便一脸兴奋,“一应物事我都备好了,来,我给介绍个人。”说罢,阿弃闪身到一旁让出身后一个花甲驼背老者,得意道:“真是踏破铁鞋无觅处,咱堕民窟原来就有懂酿酒的人,喏,这是张三驼,他祖上就是酿酒的。”
“小人张三驼见过萧少爷!”张三驼面容苍老,颧骨高凸,站在那里不用躬身便感觉在给人行着大礼。
“不必多礼。”萧然眉毛挑了挑,颇有兴趣地看着张三驼,问道,“不知你都懂酿些什么酒?”
张三驼迟疑了片刻,有些底气不足地回道:“小人没有酿过酒,只是小人祖上是酿酒的,当年家父传给了我,米酒、黄酒、白干等等都传过的。”
看来还是个酿酒世家,萧然心中暗喜,纵然张三驼也没实践过,但毕竟有完整的传承,不像自己只在梦里拾得一些零碎的记忆。
“没酿过无妨,反正我们酒坊也需要多番实验。走,一起去看看,今日可以开始了。”
这片原来的荆棘地较之昨日又大变了样,十来亩地已经平整夯实,上面错落有致地挖了一些用作墙基或排水的沟壑,一排排木架已经成型,只等那些土砖再干固一些便可以建房了。
阿弃置办的物事安放在一间临时搭建的茅草屋里,萧然走进来时,便看了许多瓶瓶罐罐,还有一些按照萧然给的图纸制成的木架铁具等酿酒器具。
“酿酒的方法五花八门,但又异曲同工,张三驼你先与阿弃将高粱浸泡好,稍后我们来研究酒曲。”萧然挽起衣袖,开始吩咐下来。
酒曲是将粮食转化成酒的媒介,其重要性不言而喻,酒曲不同,所酿成的酒必然天差地别。奈何萧然对酒曲制法的记忆不甚明了,还需慢慢摸索。
待阿弃二人将高粱浸泡好后,萧然便问起了张三驼他家祖传酒曲的制法,得知他们也是用麸粉、麦芽汁、饴糖、辣蓼花一类的原料,与自己记忆中的制法大同小异,不过他记忆中的制法似乎要更为繁复一些。好在这些材料都很是寻常,沉吟片刻后,萧然便谴阿弃去将可能用得到的材料弄齐,自己便与张三驼研究起酒曲的配方来。
眼下张三驼手中有几份完整的酒曲配方,而萧然记忆中的酒曲制法只有具体材料却不知各种材料的配比。只是萧然感觉自己记忆中的酒曲要更好一些—至少材料更为复杂,所以他打算以张三驼的配方为参照来完善自己的配方。
张三驼不愧为酿酒世家的传人,虽不曾酿过一次酒,却对酿酒的诸般方法以及酒曲都很有一番见解。当萧然说出自己的想法后,他便很快地给出了自己的意见,哪怕有些材料他不曾听闻也能揣测出其具体功用。
于是,二人便蹲在地上,很是忘情地讨论起来。
新修的茅草屋里还散发着一股绿草独有的青味儿,屋内新造的木具刚染过桐油,黄橙橙的,味道有些刺鼻。
张三驼蹲在那儿有如一只半立起来的苍老巨龟,萧然的脸上难得地露出严谨之色,二人各执一支老树枝,在新整的还泛着土红色的泥地上划个不停。
约摸一个时辰后,阿弃筹备了材料回来,看着屋中一老一少二人蹲在地上浑然忘我地讨论着,画写着,二人还时不时地挪下身子,屋内本来就不算大的泥地上早已被划得沟壑纵横。
“唔,眼下就先用这十五种配方试试吧,日后再慢慢试验。”
“哎哟!”萧然刚站起来就往地上猛地一坐,原来是蹲得太久,两条腿完全失去了知觉。张三驼有了萧然的前车之鉴,干脆一屁股坐到地上,不停地揉捏着双腿。
阿弃将盛满了材料的篓子放到地上,蹲下来帮萧然揉着腿,问道:“商量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