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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认识这样的人才?”
“同学中有几个是,早已取到奖学金到外国去发展。”
“那还言之过早。”
勤勤习惯不开书房灯,作画靠的是天然光,他们两人站在黄昏的光线里,渐渐只看得见对方一个轮廓。
勤勤仍然维持着那个姿势,像是一动,客人会得跑掉。
只听得他说:“比较喜欢水彩吧?”
勤勤据实答:“原料比较便宜。”
他点点头。
勤勤终于说:“檀先生上来找我,可是有事?”
“我只是路过。”
勤勤略觉失望。
“也该告辞了。”
勤勤退开一点点,让他走出书房,一直送他到大门口。
他下楼时仿佛还有什么话要讲,但是终于只说再见。
勤勤回到屋内,伏在露台上看他走向在斜路上等着的黑色大车。
王妈走过来抢白她:“乱放人进屋?我认得这部车子。”
勤勤转过头来对王妈说:“嘘。”
刚才她回来可没看到车子,只见司机下车替他开车门,咦,车里有人。
是位女客,黑色的袜子,黑色的鞋子,他上车,她让一让身子,他坐到她身边,他关上车门。
车厢内一片静寂。
她轻轻问:“你看清楚那女孩子?”声音低弱。
檀中恕点点头。
“是否理想人选?”
“她长得非常漂亮,作品却十分普通。”语气惆怅。
“没关系,可以慢慢培养。”她安慰他。
他伸手过去,握住她的手。她戴着黑色长手套,芽着长袖衣服。
“文勤勤与你真像。”
她轻笑,“你怎么会知道,你看到我的时候,我已经不小了。”
“画廊职员在春茗那日见过她,都这么说。”他敲敲前面的玻璃,叫司机开车。
车子这才缓缓驶下斜坡。
勤勤一直伏在栏杆上,正奇怪车子怎么停着不动,看着它驶远,才回到客厅去。
王妈说:“真是位怪客。”
勤勤很少有同王妈意见相合的时候,这时也不禁说“是”。
“他来干什么?”
勤勤说不上来,他说他路过,有几个人跑过别人的家会走上去坐着干等。
勤勤觉得他是来看她的,不是探访,而是看。他的目光在她面孔上搜索,眼神出奇的温柔,甚至带一丝凄婉的味道,勤勤不明所以。
异性的目光有许多种,但这一种,勤勤第一次接触到。
一定还有下文。
她取过外套。
“喂,太太就回来,立即要开饭,这会子又去哪里野。”
“我去如意斋,给我留菜。”
勤勤决心向瞿德霖打听打听消息。
每次去都为着借贷,勤勤根本没有心情打量地理环境。
这次她站在翰林街,朝如意斋看过去,才发觉它整个向街的铺面是一块大玻璃,店铺里一举一动,兼夹所有陈设,街外人都可以看得一清二楚。
喏,瞿先生正在招呼一位洋客,捧着一只不知朝代的花瓶,正在努力游说,而瞿太太,坐在小小书桌前算帐,勤勤正好看到她的侧面。
那一日,她前来举债,不是坐在瞿太太对面吗?倘若站在这个位置,不正可以看到她神色尴尬苦苦哀求吗?
勤勤像是想到关键上,但却不懂开启弹簧锁,呆了片刻,走到横街去,买了一大篮水果,挽着上如意斋。
洋人已经离开,瞿老板在数钞票,看到勤勤,有点意外,生意人最拿手随机应变。立刻呵呵地笑着招呼。
瞿太太也搭讪说:“请坐请坐。”
勤勤恃着年纪轻,索性开门见山:“瞿伯伯,我想问你,檀中恕是什么人。”
“他有没有把余款付你?”瞿德霖何尝没有好奇心。
“我怀疑的不是这个。”
瞿德霖说:“我也不担心,我只是奇怪那日他是怎么跑进店里来的。”
与勤勤的想法不谋而合。
瞿太太马上说:“他在店外看到我们。”
瞿德霖笑,“我俩天天坐在这里,有什么好看。”
瞿太太说:“他看到了勤勤。”
“勤勤?”瞿德霖更加纳罕。
这小女孩子有什么看头?自幼顽皮得要命,文少辛是位名士,不懂教育孩子,把女儿宠成小怪物,每次来都像拆店似,叫人提心吊胆,不知哪些瓶瓶罐罐又要遭殃,直等到过了十八岁才定下性子来,泰半还是因父亲过身给她的影响。
不要说他不相信,连勤勤自己都不相信。
美术科学生有个不成文的传统打扮,总是不修边幅的多,很难吸引到外行人的注意力。
勤勤问:“瞿伯伯,你认识他?”
“很久很久之前,见过一次半次面,你看,他很明显已经飞黄腾达,我怎么好意思同他称兄道弟叙旧。”
勤勤大喜过望,“他小时干的是什么?”
“他也画画。”
“真的!”勤勤大表意外,“家当就是这样来的?”
瞿氏夫妇笑了,勤勤立刻知道自己问得有多愚蠢。
“他很会做生意,看样子早已封笔。”
“啊,原来是个传奇人物。”
瞿德霖说:“对,传奇,用这两个字形容他最妥当不过。”
瞿太太说:“他现在不大出来,小一辈都以为他是画商。”
“他画得好不好?”勤勤问。
瞿太太好像对他很有印象,“人非常漂亮,画十分普通。”
瞿德霖自老妻一眼,“所以你暗暗留上了心。”
勤勤见他俩这一把年纪还当众耍花枪,大乐而笑。
“这是事实,”瞿太太说,“中元画会里他是锋头人物,并不是为着他的作品。”
“你们有没有相片?”
“找一找或许有。”
瞿德霖越发不高兴,“你珍藏的垃圾倒真还不少。”
勤勤问瞿太太,“后来怎么样?”
“都以为他失了踪,直到檀氏画廊成立,有人传是他的生意,大家还不相信。”
勤勤听得津津有味,没想到此行大有收获。
瞿德霖说:“打烊了,勤勤,改天再来玩。”分明不想妻子多说。
勤勤站起来告辞。
出了店门转头再看,只见瞿氏夫妇还在争执,店堂灯光不见得辉煌,但也看得十分清晰。
她假设他见到她,才推门进如意斋。
有这种必要吗?
勤勤讪笑,想得太玄太多太虚无缥缈了。但,慢着,晚宴那日,职员都认识她,叫得出文小姐。怎么会有这样的本事?他们从来没有见过她。
勤勤又有一种被看了去的感觉。
她伸手摸摸面孔。
随即想起母亲等她吃饭,只得匆匆叫车赶回家丰
原来檀氏同瞿伯伯他们是同辈,这么说来,也应有四十出头的岁数了。
到家一见母亲,勤勤便发牢骚,“下了班已经累个贼死,谁还有精力画画。”
王妈妈来抢白她,“那你还满街跑?”
“松弛神经。”
文太太笑女儿,“松过头只记得吃共睡。”
勤勤有点惭愧,伏在桌子上暗笑。
“真正大画家从来不发这种怨言。”
勤勤说:“我要去睡了。”
留下文太太与王妈在那里笑个不停。
勤勤只不过逗母亲乐一会子,二十二岁大姑娘不见得真的滑稽到这种地步。
在房内她用铅笔打草稿,轮廓出来了,发觉画的是檀中恕。
画中人比较年轻,沉郁神情却十分传神。
第二天,勤勤在办公室接到檀氏画廊的电话,请她有空上去一趟。
“请问有甚么特别的事?”
“请等一等,檀先生同你讲。”
勤勤听到檀中恕的声音:“文小姐,石榴图已寻到买主。”
勤勤马上瞪大双眼,竟有这种事,她忍不住吞一口涎沫。
“请过来收取款项。”
“啊我马上来。”
擅中恕好像笑了,勤勤觉得非常难为情,这么猴急。
“你下了班才来吧,五点半见。”
勤勤立刻看向壁上挂着的大钟,才三点多,并且不出所料,大钟的两支针似乎即刻停止不动了,你越想它快些转,它越是和你作对,万试不爽。
杨光走过来,“今晚老板请客,你没有忘记吧小姐。”
“没齿难忘。”
他们老板最喜欢在那种古式夜总会举行聚餐劳军,真令勤勤惆怅:半中不西的乐队不停吹打流行曲,人声嘈杂,小孩子跑来跑去,完了还有歌星出场讲黄色笑话助兴,这些都令一个读美术的女孩怀疑生命的本义。
勤勤实在不想去。
偏偏老板又不是不喜欢她,拉她共他坐,想半途开溜也不行。
杨光轻轻安慰她:“与众不同是行不通的。”
勤勤投过去感激的一眼,叹口气,“下班我有点事。”
“你又不会搓麻将,记住八时半入席,别迟到。”
“多谢关照。”
到檀氏画廊假如收到费用就不必去熬这种夜了。
一有机会就退缩,勤勤十分惭愧,她没有得到祖父勇于创业的优秀遗传,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