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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顿了顿,笔杆握在手里,笔尖在宣纸上凝下一点。
我回过神来,勉强笑道:“寂寞倒不至于,不是还有你么?”
只是,心里空落落的,像丢了什么珍贵的东西一样。
窗外夜色深沉,我打发小芷先去睡了,自己却毫无睡意,只能百无聊赖的趴在案上临摹临摹字帖。
我不常写字,因此一手字写得奇丑,每每看到怜之给我的信上那漂亮的小楷,再看看自己偶尔写的三两个字,顿时羞得无地自容。
我决心练好书法,写一手漂亮的字,不求风骨,只求拿得出手。
灯火如豆,窗外偶有微风,室内忽明忽暗。
突然,窗子发出一声轻微的声响,我没在意。
一方影子罩在头顶,我吓了一大跳,毛笔啪嗒一声掉到桌子上。
抬头一看,却见傅怜之正笑意盈盈地看着我,眼中映着两簇明亮火光。
我舒了口气,把毛笔从桌案上捡起来,抽掉被染废的宣纸,放在桌案一旁:“怎的三更半夜便来了,还跟贼人似的,大门不走翻窗。”
他打量着我放在一旁的字,憋笑道:“你这字……倒是……自成一派。”
我大囧,急急忙忙把纸扒拉过来揉做一团:“你不厚道。”
他疑道:“那里不厚道?”
我把头转到一边,撇嘴道:“你说风凉话。”
他无奈道:“这怎么能是说风凉话呢。”
自成一派……亏他敢说。
脸颊被他捏了一把,我回过头去,却见他提笔沾了沾墨水,扶着书案在纸上写了几个好看的字。
静女其殊。
诗经《静女》的开头,也是我名字的由来,意为娴静美丽的姑娘。可惜事与愿违,我并没有如我爹的期望那般长成一名娴静的女子。
我伏在案上,歪头看他。突然,我反应过来,才发现傅怜之写字的姿势有些不对劲。
右手扶案,左手执笔。
他竟是个左撇子?从前听别人说,这世上有一种人惯常用左手做事,没想到傅怜之就是这种人。
我忍不住问他:“你平日里也用左手吃饭么?”
他下意识的攥紧笔杆道:“为何这样问?”
我比划了一下左手,想象不到为什么一个人还可以拿左手写字。据说,惯用左手的人比常人聪明。
傅怜之搁笔,双手捻起纸张,轻轻吹干上面的墨迹。
他看着我道:“也不是做什么都用左手,只幼时握笔恰巧用了左手,没来得及矫正,便如此了。”
我唏嘘道:“你这夫子太不称职。”
他把纸张放在案上,直起身子,居高临下的看着我:“那么,你认为怎样的夫子才算称职呢?”
我举起手,假意在空中一挥,恶狠狠道:“若我是你的夫子,必定要扒了你的裤子,拿起戒尺狠狠地打你的屁股!”
我一时眉飞色舞,倒没太注意言辞的不妥。待反应过来,只见傅怜之一双深黑的眸中似蕴了一团火。
我被这团火灼得口干舌燥,不自觉得往后退了一步,后背紧紧抵在书案上。
他紧随其上,长身附下来,巨大的阴影像黑网一样将我掩在他的身下。
我紧张得掐着手心,一颗心提到了嗓子眼。
他却不慌不忙,仍旧温吞道:“我许你试一试。”
我紧张得直结巴:“……我,我开玩笑的。我……我是有贼心,没贼胆……”
他垂眸打量着我,勾唇笑道:“莫怕,即便你有这真生了贼胆……我也依你。”
我的手脚发软,这不是我印象中的傅怜之。傅怜之,怎么可能说出这些没羞没臊没底线的话?
可是,面前这个人长身玉立,体格清瘦,且脸覆面具。一双眼睛静时如深沉湖水,笑时又似潋滟桃花。
普天之下,又那里找得出第二个傅怜之来?
我的双颊通红,似喝了酒一般,稀里糊涂地想,他的嘴唇,真是好看。
糟了!
我心里一阵慌乱,觉得自己多半是得了什么不为人道的隐疾。
这是怪癖!
我不能让任何人知道,更不能让傅怜之知道,这是见不得人的秘密,得好好藏着掖着。
我一时思绪万千,最后得到一个结论:我害了病了。
傅怜之直起身子,攥起拳头放在唇边虚咳一声:“瞧你脸红的,我便暂且饶你。”
我捧住滚烫的脸颊,微微伸舌舔了舔干涩的嘴唇,仰脸瞪他。
他不加掩饰的笑了,却在我恶狠狠的注视下,止住笑意,一本正经道:“其实我来是想告诉你,最近一月我有些忙,怕是抽不出时间来看你,你莫要生气怨我。”
我敛眉正色道:“我不要你陪我。”
他不动声色的看着我,什么也不说。
我笑道:“你是鹰,自有属于你的天空。我虽然只是一只普通的鸟,却也要学着飞翔。我要你没有负担的去追逐,累了倦了,只要一回头,就会看见,我就在原地。”
他的一半张脸显在明初,另一半张脸隐在暗里。半明半昧间,他长手一伸一把把我收进怀里。
我如愿地在他的胸膛间轻轻蹭了蹭,笑嘻嘻地说:“是不是觉得,你怀里的女孩儿天上地下只此一个?”
他收紧臂膀,轻声道:“当然……只有一个你。”
我喜不自胜,在他怀里眯眼唏嘘:“那你可得好好珍惜,你若不好好待我,我这样的好女孩你可是打着灯笼都找不到了。”
“傅怜之,只对文静殊好。”他垂头看我,犹如对天盟誓般郑重:“永远对你好。”
此时此刻,他的眼睛是那样的澄澈透亮,仿佛微微一探,便能透过他的眼睛,探到他的内心深处。
我爱极了他的眼睛,因为他的眼睛里映着我的影子。
他的眼里只有我,他的心里也只有我。
没有什么会比这种感觉更幸福。
原来,喜欢一个人真的很简单很纯粹。当他看你的时候,并且是当他只看你的时候,你便得到了所有。
这种感觉,岂不是比得了江山更快活么?
第33章 如坠地狱()
翌日,我仍同往常一样掐着时辰前往惠帝的御书房。
刚出西殿,便见一个身穿总管衣饰,手执拂尘的公公,身后跟着四个粉衣宫女,穿过月亮门,朝西殿这边来了。
我停下细看,却见这公公尖脸白皮,不是凤阳宫的总管江旗么?
我直觉不好,脚底抹油,拎起裙角便跑。
“文姑娘——”
江旗一双小眼忒尖,在后面疾声唤我。我不得不停下脚步,转身眯眼,恍然大悟道:“竟是江总管,不知唤我何事?只是眼看着皇上快下朝了,我怕是不能再耽搁了。”
江旗一打拂尘,摆手道:“皇后娘娘已替姑娘跟皇上打过招呼了,姑娘这几日都不必去御书房了。”
我一惊,连忙问道:“总管此话何意?”
江旗道:“娘娘传姑娘去凤阳宫呢,姑娘去了自然晓得了。”
说完,他侧过身去。一宫女手捧衣饰,从他身后走了上来。
锦衣华服,玳瑁金簪。
江旗指着宫女手中的衣饰道:“还请姑娘先回殿中洗浴,再换上这身装扮,随奴才走一趟吧。”
我满腹疑问,却也晓得多问无益。四个宫女垂头跟在我身后,我却只让小芷候在一旁替我擦背洗漱。待沐浴完毕,才开门让她们进来。
待她们替我穿戴好沉重繁杂的衣饰后,我才随着江旗去往凤阳宫。
值得庆幸的是今日我并没见到皇后,接待我的似乎是凤阳宫的掌侍宫女。江旗介绍说,她叫筠娘。
筠娘大约三十来岁,身材高挑纤细,下巴尖长,颧骨突出,满脸写着不好相处。
见了我,先是上下打量,然后一手拿着根小指粗细磨得光滑发亮的竹筋,一下又一下的拍打着自己另一只手的手掌,围着我转圈。
半晌,她停下来,坐回到案前。她双手交握置于丹田处,臀部紧贴着脚跟,背脊崩成一条直线,坐得端正笔直。她捧起案上热茶,白雾腾上她的眉眼,她小抿一口,将茶盏轻放回案上,抬眸道:“听说,文姑娘父亲是觐州文蓟文大人?”
来到燕京之后,人人见我第一面,皆不免提及我的父亲。我对此习以为常,便答:“正是。”
她站起身来,轻移莲步,走到我的面前,意味深长的说:“觐州乡野之地,民风未曾开化,可燕京不同。燕京重礼,一言一行,皆是有礼可循。姑娘在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