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护士手足无措地在一旁看着她。
良久，她才慢慢平复下来，空气又变回死一般的寂静。
护士倒了杯水，她不喝，问要不要吃东西，她也摇头。
“我去看看他们。”她动了动腿，要下床。
护士赶紧拦住她：“不可以的颜小姐，你现在还很虚弱，在床上躺了两年，身体机能也没有完全恢复。陆医生安排了复建，等你身体好了才能出院。”
“别拦着我，我要出去！”她用力推开护士，跌跌撞撞地往门边跑。奈何双腿无力，又瘫倒在地上，连疼的感觉都很微弱。
“颜小姐。”护士蹲下来。
她闭了闭眼，瓮声瓮气的，“你走开，别扶我。”
她不想看到任何人，不想要任何人的同情，可怜。过去她的确有过那么多的失败和无助，可哪怕跌落在人生的最低谷，也不允许自己的骄傲被人践踏。
她的心，从来没有被打败过。
然而这一刻，她不得不承认，她几乎败给了这可笑的命运。
想捡起一丁点残破的尊严，都那么难。
甚至连站都站不起来。
她吃力地将自己的身体挪出病房，坐在门外的座椅上。这已经是极限了，几乎花光了她所有的力气。
门里，护士拿起手机拨了个电话。
“喂？不好意思打扰您了，梁先生，是这样的，颜小姐醒了，但是她现在情绪特别激动，想去墓园。可是她目前的身体状况一定出不了院的，您看这这怎么行啊，好好吧，我想办法。”
十五分钟后，颜霜迟上了轮椅，电梯直下到车库。两名护工跟着她一同进了一辆商务车。
一路上，她都低着头，两手交握在一起，脸色苍白透明，搭上她姣好的容颜就像个瓷娃娃。除了刚上车时那句谢谢，几乎一声也不吭。
第261章 回忆（）
那小护士也一道跟来了，坐在副驾驶。她比较爱说话，颜霜迟偶尔应她一句，有一搭没一搭。
“颜小姐，我叫乔安，这两年都是我在照顾你。”乔安扭头看着她，眼睛是栗子色，活泼俏皮。
“嗯。”她扯扯唇，语气很淡地应了一声，“谢谢。”
“颜小姐你是不知道，当年你被送到咱们医院的时候，已经没气了，还好那天急诊是陆医生值班，妙手回春把你给救了回来。全院人都说是奇迹呢。”乔安一双眸子里闪着光，崇拜之情溢于言表。
“噢。”她低下头，盯着自己指甲盖上浅浅的、几乎看不出来的月牙。
“其实你这次能醒过来，真的出乎意料。陆医生原本都没抱什么希望的，倒是梁先生，一直都不准陆医生放弃，而且只要他人在北京，几乎天天来看你。”
“梁先生？”这个人她好像并不认识。
“是啊，”乔安煞有介事地点点头，“颜小姐的住院费也是梁先生一直续着的，还说不是你男朋友，我才不信呢。”
颜霜迟：“”天上掉下个男朋友？两年住院费天上掉下个债主才对吧。
她现在若是告诉乔安她压根儿就不认识那个男的，估计会尴尬死。
于是她便默默地抿住唇。
“虽然梁先生为人很低调，但是喜欢他的女孩子还是很多呢颜小姐，你命可真好。”
颜霜迟没有搭理乔安。
其实她不是故意不理人的。只不过眼睛看着窗外，走神走得太远。
儿童公园门口的大雕像重新粉刷成了鲜艳的颜色，有小朋友嘻嘻哈哈地往上爬。
这让她想起了小时候。
颜霜迟从小作为工薪阶层家的孩子，虽然吃得饱穿得暖，但离富贵还差得远。父母习惯了节俭，工作也忙，除了饱暖之外的东西，在他们眼里都是无关紧要的。
她羡慕那些一到周末，就能和爸爸妈妈一起去游乐园玩的同学，她做梦都想着坐旋转木马，玩碰碰车，跟小丑合影，吃彩色的棉花糖
可是在她的假日里，永远都只有百科全书和补习资料。
有一年儿童节，学校上午表演完节目，下午就放了假。班里一个富二代同学的妈妈邀请大家去游乐园，她便也兴高采烈地跟着去了。
没有和爸爸妈妈说，她怕被抓回去。
那天，她玩得很开心。坐了旋转木马，玩了碰碰车，跟同学们一起和小丑合了影，同学妈妈给大家都买了棉花糖，她吃的那一个是粉红色。
傍晚，她意犹未尽地从游乐园出来，和同学说说笑笑，说着说着忽然就停了。因为在大门口，她看见了眼眶通红的妈妈，和旁边神色焦急地打着电话的爸爸。
后来她才知道，前一天爸爸妈妈还在商量着儿童节带她去游乐园玩，吃必胜客，晚上再去电影院看新上映的动画片。
妈妈还给她准备了礼物，一个比她个头还高的大熊娃娃。
那一瞬心里划过的痛，尚不懂事的小女孩多年之后才明白。
但从那一天起，她再也忘不掉妈妈哭肿的眼睛，和爸爸看着她的眼神，是愤怒？是惊喜？还是心疼？都不是。
她至今不懂。也再没有机会去懂了。
那天天气很好。晴空万里，日落的时候还有漫天幕的火烧云。
第262章 孑然一身（）
“到了，颜小姐。”
“颜小姐？”
颜霜迟回过神，一愣。
“我们到啦，下车吧。”
轮椅放在车门边上，她“嗯”了一声，用手扶着车门坐上去。
“居然和残疾人同等待遇”她嘟哝着，抬头看了一眼墓园牌坊，“这里是不是可贵了？”
“唔，将近三万”乔安点头，“反正很多人努力一辈子，恐怕也住不起这里的墓地。”
她心一颤，不确定地问：“又是那个那个人付的钱？”
“是啊。”乔安笑嘻嘻望着她，“梁先生对颜小姐真的是没话说。”
颜霜迟：“”
她怕是这辈子做牛做马都还不清了。
二十八排五号，是个双墓。她的爸爸和妈妈合葬在一起。
墓碑上的照片里，爸爸依旧是老干部似的不苟言笑，嘴唇微抿成一条直线，紧着粗而厚的眉峰。妈妈年轻时很漂亮，到了中年发福，脸蛋圆润起来，但五官还是无可挑剔，照片上的女人看上去温柔贤良，笑容可掬。
颜霜迟用手撑着地面，缓缓跪下去。
“爸爸，妈妈”
她抚摸着墓碑上的两张照片，一来，一回，哪一个都是不舍。她恨她自己，成年以后心中便只有工作，而她的工作性质，一年到头四处奔波，鲜少能在家陪陪父母。过年团聚的时候，一被催婚，便竖起满身刺，常常闹得家里一个年都过不安稳。
以前她总觉得，人活一世，年轻的时候就该出去为了梦想闯一闯，哪怕是头破血流，也好过老了之后空留遗憾，想做的事，想去的地方，再也没有精力去完成。
可她忘了，风云变幻，世事无常。多的是树欲静而风不止，子欲养而亲不待。
这两者本来并不矛盾，是她自以为还有很多时间留给她任性，从来没有想过为之而努力。
现在，一切都晚了。
她失去了和这个世界唯一的联系。
茫茫乾坤，浩瀚天地，终于孑然一身。
她靠在冰冷的墓碑上，想抱一抱他们，胳膊却都抬不起来，只能用额头去感知那石碑上的彻骨凉意，就好像是，妈妈的手覆上她湿润的脸庞，爸爸正在轻轻拍着她的头，告诉她，别怕，天塌下来有我们在。
从前她一直是这样以为的。
墓园里下起了雨，越下越大，天空灰蒙蒙一片，像是要压下来。
她的头一阵一阵地疼，好像那一朵乌云，真的砸到她头顶上，沉闷地痛。
好像听见有人在叫她的名字，她用力地应了一声。
那些人却还在叫。
紧接着，她感觉到自己身体悬空，再落下，再悬空，再落下不知道过了多久——
噼里啪啦的雨声停下来了。
耳旁，似乎是两个男人在争执吵闹。
“你不是说她醒了？”
“的确是醒了，今天下午一点多的时候，我给她检查了身体，一切正常。”
“那现在是怎么回事？”
“下午她闹着要去墓园，你知道的，乔安给你打过电话，你同意我们才敢让她出去，结果从墓园回来就这样了。对了，乔安说，淋了一点雨。”
“人好好的带出去，你们让她淋雨？现在又变成这幅样子，陆思航，你拿什么给我交代？！”
“梁佑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