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却不过只是林家奴婢,是生是死,原就由主母随心处置”
她说到后面,已经哽咽得不能出声。
妁慈规劝的是上个月的事,她接口说的却是上一代的恩怨。一个未成活的胎儿,和生养了自己的母亲,自然是不能同日而语的。妁慈认为小产一事多少是她钻了牛角尖,因此规劝。但妁慈自己尚未参悟到能笑泯恩仇的境界,自然没想要林修仪放弃母仇。
因此一面给她顺着气,一面说道:“我说的不是这一件。”
林修仪强笑道:“无论哪一件,娘娘的善心,臣妾都感念不尽。宫里人多口杂,难免有些蜚短流长。臣妾月前大病了一场,宫中传成什么样子,奴婢也略有耳闻。但两名御医的诊断在,医案确凿,臣妾没什么公道要讨还,还请娘娘不要挂在心上。”
林修仪原以为要费尽心思才能从妁慈口中套出话来,让她亲口推翻太医的诊断。谁知妁慈自己先跳进去了,她却忽然不忍心将她拖下泥潭。
也许妁慈真的是个烂好人,但是林修仪活了二十年,少有如此真心待她的。她一贯恩怨分明,不想辜负了任何一段情谊。
妁慈听她这么说,已经明白她是在提醒自己个中利害。心里越发觉得愧对了她,只能垂下头来,“善恶到头终有报,你也不要总挂着心上。你还年轻,好好的过日子,总能等到那一天。”
林修仪并没有待到很晚。外面响起了秋雷,想来又有一场秋雨。她听到雷声,便起身告辞了。
妁慈跟她说了一晚上话,已经没了安心看书的心情。
妁慈合上了书,听着窗外沥沥淅淅响起的秋雨,默默回想。
书里关于皇上只记了一句:某年月日,册立某人为太子,其母某妃某氏。皇上确实是个一穷二白的储君。而先帝给他留的遗产不多,只包了三个锦囊而已。
第一个先帝已为他拆开了,只是他接到手时有些晚了立太傅的孙女儿为后——因为太傅确实是别无二心的赤胆忠臣,所以尽管他接的有些晚,也未酿成什么祸事。
第二个皇上正在拆。阿廉已经回京,但能否成为他的心腹肱骨,助他安内攘外,还有待检验。
她本以为只有这些才是需要费神关注的。但现在看来这些却是她连过问都不能的。而她读书时彻底忽视了的后宫,才是她唯一能用上力的地方。
妁慈摩挲着书本,还没开始先就有些倦怠。
半夜的时候,妁慈隐约觉得额上有些毛糙的暖湿,睁开眼睛时,看到皇上正坐在他的身旁。
床头红烛刚被点燃,烛光黯淡如豆。皇上的脸庞有些暧昧不清。
妁慈披衣欲起,却被皇上扶着肩推回去。
皇上把头埋进妁慈肩膀里,抱怨道:“妁慈送的汤朕没有喝到朕跟内阁议事,元禄等在外面,把朕的汤全部偷喝掉了。还向朕炫耀,说妁慈手艺大有长进。”
他声音有些破,不比往日清润动听,像是受凉哑了嗓子。
妁慈先还迷迷糊糊,听了他的话只觉得忍俊不禁:“陛下说笑了,府里虽不比石崇之富,却也用不到孙小姐亲自洗手做羹。今日是我第一次下厨。”
皇上嘟囔道:“不可原谅”
妁慈捏着他衣服上有些湿凉的水汽,才意识到他是冒雨前来的,便掀起被窝,拉他进来,道:“你议事至这么晚,不歇在乾清宫,来这边干什么?”
皇上含糊道:“乾清宫冷,朕睡不着外面风也凉。”他挤进去,见妁慈触到他的衣服,有些瑟缩,便又退出去,道,“朕身上大概沾了些湿气。还是不抢妁慈的被子了。”
妁慈道:“你昨日才着了凉,还管我怎么样?好好的躺进来。”
皇上脸上红了红,道:“噢。”
他有些扭捏的脱掉外衣,钻进被窝里。妁慈压着被子起身吹灯,皇上又拉着她的袖子,嘟囔道:“元禄那小子喝了朕的汤。”
妁慈好笑道:“明日我给你熬两罐,你可以当着他的面喝光,一滴不给他留。”
皇上又“噢”了一声,翻了个身。
妁慈吹熄了灯,继续睡觉,迷迷糊糊要睡着时,觉得一旁有个火炉子靠过来。她伸手揽住,只觉皇上身上热得有些过了。
便问:“皇上晚上吃药了吗?”
皇上哑着嗓子道:“吃过了,可是没有喝到妁慈熬的汤。”
妁慈一点关切被他的小气给带过去,忍不住掐了他一把:“你要抱怨几遍啊?”
皇上在她身上蹭了蹭:“明天朕还宣元禄来,妁慈别忘了”
妁慈应着,用额头试了一下他的体温,心下略有些担忧。便把他抱紧了,小声问:“冷吗?”
皇上有些迷糊的点点头,又摇摇头:“朕不知道妁慈
第25章 亲切(上)()
妁慈抱着见浚躺了一会儿,只觉得他身上烧起来一般,越发的烫。
她心知不好,忙推见浚。见浚嘤咛一声,小声道:“妈妈,我好冷”
妁慈知道他是烧糊涂了,急忙叫外面守夜的宫女。
她一动,见浚就不安的往她怀里埋。他蜷缩得越发厉害,简直要将自己卷成小小的一团。手里却死拽着妁慈的衣袖,像要把她像稀世珍宝一样抱在怀里。
妁慈忽然不忍心抽手出来,因此只是一面更严实得把他裹住,一面对闻声进来伺候的宫女们道:“让阿明即刻宣太医,你们去取烧酒和纱布来。”
宫女们很少见她着急的模样,忙四散开去寻东西。
宫女们下去了,妁慈在见浚耳边小声唤道:“皇上,皇上?”
见浚迷迷糊糊的咕哝道:“早朝了吗妈妈,我还想再睡一会儿。”
妁慈知道他口中的妈妈是叫的自己,只听他语调孩子一般娇软,带着些小心翼翼的讨好,心中爱怜更甚,便亲了亲他的额头,小声道:“乖,睡吧”
见浚轻轻蹭了蹭她,道:“嗯”又像是叫给自己听一般,几不可闻道:“娘。”
妁慈心中一颤,几乎接口应了。
一时宫女们取来烧酒,妁慈用纱布蘸了,给他擦身降温。
妁慈坐起身,见浚的头靠着她的膝盖,拽着她一只手不肯放,妁慈没跟他抢。斜着身子坐着。纱布触到见浚脖子的时候,他颤了一下,眼睛里倏的流下泪来,抱着妁慈的手轻轻的发抖。
妁慈停了一下,隔着被子顺了顺他的背,他却抖得更厉害,眼睛里泪水流得汹涌,呼吸间都带了哽咽。
妁慈不知道他懵懂间梦到了什么,怕成这个样子,便又顺了顺他的头发,揉着他的耳朵,俯身小声道:“别怕妈妈在这别怕,一会就好了。”
见浚用力的抱住她的手臂,哽咽道:“别留下我。”
妁慈柔声安抚道:“我不走。”
见浚蹭了蹭她的手臂,感到抱得实了,才道:“妈妈”
妁慈“嗯”了一声,见浚又小心翼翼道:“娘。”
妁慈恍然间明白,不管是妈妈,还是娘,他叫的其实都是死去的淑妃。原来当年在秘阁,他连那声“娘”都要小心翼翼的、偷偷的叫给自己听。
见浚平复下来,妁慈终于能安心的给他擦拭。
擦拭完脖子和手臂,妁慈撩开他的亵衣,给他擦后背。
灯光昏昧之下,看的不很清楚,那道蜈蚣般狰狞的黑影,妁慈只以为是散开的头发。直到隔着薄薄的纱布,那触感传到手上时,她才明白,那确实是一道伤疤。
那个时候,见浚已经在他怀里挣扎得不成样子,嘴里不停的含糊道:“好疼,父皇要杀我娘好疼”
在一旁伺候的宫女们都眼观鼻,鼻观心,垂头不语——她们入宫时,见浚被追杀的事才过去不久;入宫早一些的,甚至曾亲眼见到。此时见着见浚的模样,虽心里跟着难受,却并不惊讶。
只有妁慈一个人脑子里一片空白。她当初听红玉说过,元宏为了宽解朱贵儿,曾拿刀追杀见浚,却以为他不过是做个样子,谁知竟他竟真的对见浚下了杀手。
难怪洗澡的时候,见浚总躲闪着不肯把后背亮给她。
——如果自己的亲身父亲都会在背后砍自己一刀,这个世上谁能让他真正觉得放心和安全?
妁慈用力把见浚抱到怀里,与他胸口贴着胸口,双臂紧紧拢起,嘴里不停的安慰道:“不疼,见浚不疼。我在这里,没有人敢伤你,不要怕,不要怕,不要怕”
见浚的指甲划破了她的亵衣,在她背后抓出一道道血痕。嘴里喊着的称呼,从妈妈、娘,渐渐变成了“妁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