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容若摸摸头:“这个问题比较有难度。当今天下诸国,以七强为首。庆国地处偏僻,民风自闭,国力虽强,却从不管外头的风云变幻,出选。宋国虽名将如云,然主昏臣庸,只知享乐,不一定会注意到隔着十万八千里的楚国,出选。周国虽然国力为诸国之首,然只知自大,安守祖业,不能奋发图强,不一定有这样的心机安排,出选。秦国肯定是要出选的,不在讨论中。剩下,唯燕魏二国。燕国立国不久,国内政务琐事想必足已堆成山,急待处理,这个时侯,最重要的是安内,而不是攘外,剩下的,就只有魏国了。”
苏侠舞深深望着他,半晌才轻轻叹息一声:“楚国有你这样的皇帝,也不知是幸还是不幸。你没有执掌国家,对于其他国来说,亦不知是幸还是不幸。”
容若笑咪咪道:“看样子我猜对了,加十分,赏酒一杯。”
他自动自发,自斟一杯,一饮而尽,然后托着腮,望着苏侠舞:“不过,我不太明白,谢醒思到底是秦国的人,还是你们魏国的人?”
苏侠舞低笑一声:“当今天下纷争,诸国争战不休。太后目光长远,早已料及,秦楚二国,必为天下之愚,所以在两国偷偷布下许多人马。凡秦楚二国,身分较重要的人物身边,我们魏人,都会寻找可乘之机。谢家有倾国之富,我们当然不会放过。事实上,谢醒思身边并没有我们魏国的人,他的母亲是秦人,但也并非秦国奸细,我们只不过看这位大少爷,一生顺遂,好逸恶劳,意志薄弱,又是谢家唯一的继承人,所以在很久以前就有心打他的主意罢了。谢醒思的母亲在他还是幼儿时就染病身亡,我们买通了谢醒思母亲的贴身丫餐,那丫餐不过是偷偷找谢醒思哭诉了一番,又拿出一份伪造的血书,谢醒思就轻易相信了他亲娘是秦国奸细,至死还遗命儿子为秦国效力。当然,他贪图安逸,怎肯为此放弃富贵荣华的生活,但是,我们已经在他心中种下了阴暗的种子,一旦他对楚国生出不满,我们再稍加引导,这一切就会爆发出来。我们的人冒充秦人和他接头,他至死都以为他是在为母亲的国家效力,而楚国,要报仇,要追究,也只会找秦国。”
容若听得叹息了一声,这个时侯,他居然还有心思胡思乱想。以前听过的许多孤儿血泪、复仇故事,往往还真是主角的某个长辈,或贴身老仆,拿出个什么血书啊!信物啊!讲一番血泪史,主角就深深震撼,毫无保留地相信,从此踏上报仇雪恨,继承先人遗志的道路,想不到,连这么严肃的东西,居然也是可以做假的。”
容若想要笑笑,却忽然觉得头皮发麻,猛然抬头望着苏侠舞:“在楚国,你们是不是布下了许多这样的阴谋假象?”
苏侠舞悠然笑道:“或许手段不尽相同,但我们的确尽力用各种方式达到可以掌控影响一些人物的目的。布下棋子的那一刻,未必就有一定明确的目的,但是,如果将来时机到来,局面有变,很可能当初一步无心之棋,就可以扭转所有的局面。就像谢醒思,在他身上,我们并没有花太多功夫,只是随意布下一个假象,当初也并没有想到,能用得这么及时、这么有效,甚至足以影响整个天下。”
容若心中冷笑:“只怕萧逸不会如你们想得这样,随便就一怒和强秦开战吧!”
不过,这话他倒也识相地并没有说出来,只是淡淡笑问:“我有些好奇,不知魏国太后,想见我做什么?魏国和楚国隔得很远,暂时应该没有什么利害关系吧?”
“天下诸国,兴亡相连,不管任何时间,都有利害关系相连。不过……”苏侠舞摇了摇头:“要见你的,不是太后,而是陛下。”
“魏王?”
“是,我是太后的人,莫老是陛下的人。陛下下令让莫老想办法把你带去魏国,太后知道之后,没有阻止,而是下令我来协助计划,所以我才做了适当的安排,把矛头引到秦国身上,更制造出你被杀死的假象,让萧逸放弃搜查,只要过一阵子,风声松了,就可以带你赴魏。”
“嫁祸给秦国不出奇,秦楚相连,两国都是大国,将来必有一战,引得二虎相争,魏国就算不得渔人之利,至少将来可以减少两个强大的对手。不过,如果魏太后本来不打算捉我去,那你一直跟在我身边,甚至装成爱上性德,并同我有……”容若退疑了一下,才道:“那一夜……”
苏侠舞笑道:“仍然是那句话,天下诸国,兴亡相连,太后对于楚国发生的奇事,很有兴趣,对于你这位特别的皇帝也非常好奇,所以我才来到你身边。”
“你一直以苏意娘的身分在济州活动,也是一早就安排好的?魏太后再神机妙算,也料不到我会去济州,当初,你在济州又有什么目的。”
“并没有非常明确的目的,在各国最强大,或最繁荣,或最适宜为军事要冲的地方,都会有魏国的人收集情报。而青楼往往是消息交流最多之处,名妓交往的大多是达官贵人,面对美人,男人往往会脱口说出最机密的话。所以,济州名妓苏意娘,成了我的分身之一。”
“分身之一?”
“是,我也不必妄自菲薄,像我这样的人才,并不多见。如果只为了济州一地而浪费光阴,大可不必。我有很多身分,或青楼名妓,或一代才女,或名门闺秀,或江湖侠女,俱都交游广阔,地位绝对不低。”
“你怎么可以做到分身于四方天地呢?”
“这并不难,我有一群替身,容颜、气质,与我都有九分相似,再略加化妆易容,便可以替代。我亲自打出苏意娘的名声,让她成为济州第一名妓,让许多人对她着迷,但苏意娘并不经常见客,而月下花舞,往往是几个月才跳一次。”
容若点点头:“只有那跳舞的人,才是真正的你。平时,若无大事,则由替身出来替代,而且,就算是替身也很少露面,旁人只以为是你自抬身分,清高自许,也不会生疑,反而更加抬高你的身价。”
他凝视苏侠舞:“你身分众多,想来都是在很重要的地方,可以随时接手重要的任务,这么说,对于魏太后来说,你也是最得力的助手。”
苏侠舞轻轻笑,慢慢站起来,姿态美丽得像是在做一场舞:“既得公子如此看重,那我怎敢不回报一二,公子还有什么想问的,一并问出来吧!”
容若轻轻叹口气:“现在,我们在哪里,为什么萧逸会找不到?”
“月影湖底。”
“月影湖底?”
“是,自我以苏意娘之名,艳传济州之后,画舫整日在月影湖上穿行,暗中费了五年时间,挖开湖底,另开天地。萧逸就算搜遍济州,寻遍南方诸郡,又怎么找得到这湖水之下。”
容若挑挑眉,暗道:“我的功夫这么差,居然还得了一回任我行的待遇,也在湖底坐牢。”
但他脸上却是灿然一笑,拍掌道:“果然是好主意,萧逸的确无法找得进来。但是,同样,只要萧逸一日不放弃,一日不撤离,你们也一日不能出去,等到湖底留的食物用尽,你们怎么办?”
“我说过,萧逸以为你死了,一定会放弃。你的死,让很多人松口气,也让很多人伤心。你的小丫头侍月,半夜里,跳进曲江,再也没有浮上来。”苏侠舞语气轻盈,眼睛却紧紧盯着容若。
容若心头一紧,猛觉胸口一阵郁闷,一时间,连呼吸都变得困难,却还努力维持语气平静:“找到尸体没有?”
“没有。”
“那么,就一定不会有事。”容若耸耸肩,状甚轻松:“跟据我的经验,所有跳崖跳水的事,只要没见到尸体,就一定不会死人,搞不好还能另有奇遇。男人跳崖,一定武功大进,女人跳水,肯定被大人物救起来,还收为义女,用不着担心。”
苏侠舞笑出声来:“你到底是怎样的人?”
容若眼睛亮闪闪,笑道:“当然是个好人。”
苏侠舞摇摇头,转身向外走去,走到石室门前,忽悠悠问:“恨我吗?”
容若平静地回答:“各有立场,你为了你的国家而努力,我找不到理由恨你,但是……”
他轻轻叹息:“我始终认为,任何理由,都不能使伤害别人的事实因此变得合理。”
苏侠舞不说话,漫步而出,石门在她身后徐徐关上。
容若脸上的笑容,悄悄敛去,一片明亮的烛光里,他疲倦地低下头,喃喃地低语:“侍月,你千万,千万要活下来。”
日子慢慢过去,除了一日三餐,没有别的方法来计算时间。
容若心中忧急,楚国的政局、秦楚的关系,足以影响无数人的生死祸福,叫他怎么能不揪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