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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容公子。”一直守在画舫上的捕头低声说:“刚才我们四下查看过了,这好像是……”
他顿了一顿,才把声音压得更低道:“有人非礼萧夫人,萧夫人抵抗无力,不得不自尽以全贞。”
容若脸色刹时一阵铁青,本来在颤抖的双手猛然握拳,深吸了一口气:“你确定?”
“容公子,我查案多年,自问还有些经验。画舫上有明显的争斗撕打迹象,萧夫人衣裙都破了,而且明显是手撕破的,若只是纯粹要谋害萧夫人,绝不会如此。而且那把匕首,据我们审问萧夫人的丫鬟茗秋,也知本是夫人自己贴身之物。”
容若眼神一凝,死死盯着他,声音低沉得像是自齿间挤出来的:“我要知道凶手到底是什么人?”
“画舫被发现时,一个人也没有,我已经让人把曾与萧夫人同舫游玩的客人一起找来。另外,还派了人,在这附近查问,每一个从昨天到今天出现在这一带的人。公子放心,凶手一定很快可以找到……”
容若心中一阵混乱,痛苦、悲伤、愤恨,几乎不能清醒地整理思绪,更没有办法对于破案的工作做任何有建设性的提议。
而这个时候,一直抱着司马芸娘的萧遥已经站了起来,转身就往外走。
容若怔怔地望着萧遥。
萧遥的眼睛只是爱怜地低头凝视着怀中的人,脚步木然地往外走,恍似再不知身外之事。
“你去哪里?”在萧遥和自己擦肩而过时,容若终于忍不住开口。
“回家。”淡淡的声音飘忽的响了起来。
“可是……”捕头忙张嘴说:“现场还要细查,如果验尸的话,也许可以找到新的线索。”
萧遥猛然抬头,本来充满温柔的眼神里却已一片血红,森然道:“谁敢碰她一根头发,我就杀了谁。”
没有人敢怀疑他说这句话时的决心,捕头一声不吭,退到一旁去了。
本来很多凶案的受害者也是坚决不愿仵作验尸,扰及亡灵的,如果死者是女子,反对的更多,更何况以萧遥曾经的身分而言,更不会让别人验看亡妻的身体。
他已尽职提醒过也就是了,还不至于自找麻烦,硬要拦住萧遥不让他带司马芸娘的尸体离去。
容若皱皱眉,无声地跟着萧遥下了画舫,就听到有人唤:“容若。”
容若闻声抬头,见性德静静站在岸边的身影。
不知是阳光太耀眼,还是自己的双眸这一瞬掠起了泪光,容若几乎是非常清楚地看到那永远七情不动的人工智慧体脸上真切的关怀。然后在下一刻,一切表情,又变得和以前一样,冷漠不带丝毫情绪。
容若靠近他,声音低沉,眼神迷乱:“性德,我很害怕,看到二嫂她……我忽然间想到了韵如,如果韵如也遇到同样的事……”
他惨然一笑:“我不知道我会做什么事。性德,我从来没有这样害怕过。这一切背后的人是谁,他到底想要干什么?韵如人在哪里?以二嫂的身分,竟会遇到这样的事,那么韵如呢?”
性德凝视他,眼神清明如冰雪:“她不会有事。”
“是,她一定不会有事。”容若重复了一遍他的话,仿佛这样可以给自己更多的力量,然后回头,快步追上了萧遥。
他没有劝慰萧遥,真正伤到极处,任何言词都是无力的,他无力劝他,只能无声地一路陪伴他。
萧遥的住处在城东的听云阁。并不特别大的园林,但有极雅致清新的花园,和一座据说时时高朋满座,弦乐不绝的厅堂,还有后园里精雅趣致的小楼。
不知多少回,那一对传说中最深情的夫妇,倚楼扶栏,听雨观云。
而今楼头,唯有伤心人,怀抱着魂断的妻子
一楼的大门一直紧紧关闭着,不管任何尊贵的客人,都无法让它再次打开。一如小楼主人那似是就此封闭,永远不能再开的心。
就连容若都被关在大门外头进不去,几次三番想要硬闯,又觉不忍。
就这样,转眼一天一夜就过去了。
小楼的门一直没有打开,萧遥怀抱着司马芸娘不饮不食不言不动也足足有一天一夜了。
容若想尽办法,从窗口翻进房间里,在萧遥身旁又说又劝,弄至口干舌燥,也不能叫他动容分毫。
司马芸娘名动济州,这忽然身亡,更不知惊动多少人。
无数名士、乡绅,还有本城官员们,都来致意。谢远之、柳清扬、明若离,还有在明月居暂住的一干武林人物,只要是有头有脸的,也多来拜望。
只是萧遥闭门不理,容若也无心应酬。
幸好被容若留在家中的苏意娘还有凝香、侍月闻得如此大变,也都赶来帮忙。上下打点,左右应酬,全是苏意娘一力持。
她是济州名妓,与高官显贵交往甚多,练出长袖善舞的功夫,一天应酬下来,倒也不曾失礼。
只是芸娘之死,令得济州无数名士才子怅然而叹,也令得几个知道萧遥真实身分的痴情女儿悲楚莫名。
传说中最美丽的爱情,最坚贞的夫妻,深闺女子最向往的梦,被摧毁时,也往往更加震动人心。
来表示关怀慰问的人,无论是出自真心,还是假意,多少也都摇几下头,叹几声气,表达一番自己的感慨,之后也就一一离去。
亲戚或余悲,他人亦已歌,各人有各人的世界,原本也没有几个人会因为别人的生死而打乱自己的生活。
只有谢瑶晶,听说消息,像一阵风也似地赶来,拚命地拍着小楼门,想要进去面对萧遥。
萧遥在小楼里关了一天一夜,她在小楼门外,叫了一天一夜,眼圈通红,泪流不止。萧遥没有哭,她却似是替萧遥把那一份眼泪都流尽了。
谢家几次三番派人来接她,连谢远之都亲自来找她,她也不肯理会,死也不走。最终还是从窗户翻进小楼二楼的容若心软,下楼开了门,还不及开口打一声招呼,满眼是泪的谢瑶晶已是风一般从他身边冲过,一路飞快上楼,气也不喘一口地直奔到萧遥身边。
可是萧遥眼中却仍然只有怀中冰冷的尸体,对于身外之事,仿佛一无所觉。
谢瑶晶颤抖着想要开口劝说,最后却是未开言,泪先流,只怔怔跪坐在萧遥身旁。
萧遥望着司马芸娘的尸体,欲哭无泪。
她凝望萧遥悲伤的脸,欲劝反泣。
这样的情形,看得容若一阵心酸,不声不响地退了出来。
苏意娘在外间厅堂处接待来客,身边让凝香和侍月帮忙应酬,苏良和赵仪还留在明月居里观察情况,都没有来,容若身边只得性德一人相陪。
容若低声对性德说:“帮我看着他,别让他出事了。”
性德什么也没说,只是无声地点点头。
容若惨然一笑,迈步往前厅而去。
厅里来客众多,纷至沓来,嘴里说的都是些毫无建树的客套话,不冷不热的惋惜,装腔作势的哀叹。
苏意娘哀而不伤地一一应对,凝香、侍月来去奉茶。萧家原本有一个仆妇、一个丫头、两个长随、一个厨娘,被官差盘问了一整天之后,便去忙着挂白幡、置灵堂,全都忙得团团转。
容若心中却觉愤闷无比,斯人已逝,存者独伤,满座衣冠,有几人真心悲叹,那一句句冠冕堂皇的哀叹话语,听来直似一场笑话。
后方小楼,情伤心伤,生不如死;前方厅堂,宾客如云,来往忙碌。隔着一条小小曲径,便如隔着一个世界,隔出了一片真情和一场闹剧,让人只觉荒唐。
厅里忙乱的人无论主客还是仆人,看到了他,有人大声打招呼,有人拱手行礼,容若却再没了应酬的心情,只觉意懒心灰,挥挥手,对苏意娘做了个不必理会自己的手势,转身又出来了。
他一个人,自己跑到厨房,找到了一大壶酒,一仰头,对着喝了一口。
火热的酒下喉,如一把烧红的刀,忽然间在胸中翻搅起来,这莫名的痛楚,让他一仰头,复又大口饮下差不多半瓶酒。
容若不知道自己一个人躲在厨房的角落里到底喝了多久,只知道,当他走出厨房时,天色已是暗沉沉一片。
抬头望天,今夜依然有星有月,有云有风,苍天无觉,可知人间生离死别苦。
小楼那边,只有谢瑶晶时断时续的哭声和劝声。
“萧大哥,求求你,吃点东西吧!”
“萧大哥,你这个样子,芸娘姐姐会难过的。”
“萧大哥……”
容若闭上眼,努力想要抑止住胸间翻涌的悲楚,然后一振臂,跃上厨房旁边的一棵大树。
站在高处遥望,夜深沉时,繁华如斯的济州城,也被吞没在一片可怕的黑暗中,四周暗沉沉一片,只有前方厅堂处,仍有无数光芒和喧哗。
直到这个时候,来吊唁的人居然还没走完。
萧遥的旧身分,司马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