按键盘上方向键 ← 或 → 可快速上下翻页,按键盘上的 Enter 键可回到本书目录页,按键盘上方向键 ↑ 可回到本页顶部!
————未阅读完?加入书签已便下次继续阅读!
张嘉田又笑了一声,觉得这一切都很荒诞——雷一鸣把他整个世界打得天翻地覆,他自己还颠倒迷乱着,那罪魁祸首却是把手一收,理直气壮的“病了”,“不记得了”。
这时候,雷一鸣又说了话:“你现在在干什么?”
张嘉田的耳中轰隆隆作响,是好些年的往事呼啸而过、激起了大风。风声之中,他听见了自己隐约的回答:“带兵,做官。”
而那罪魁祸首端端正正的坐在白椅子里,先是直勾勾的看他,随后歪了脑袋端详他,最后又把胳膊肘架在椅子扶手上,托着面颊看画似的欣赏他。
看到最后,罪魁祸首笑了,笑得慈眉善目:“你这个人,看着很机灵,年纪也不大,将来一定有前途。”
张嘉田被太阳晒得头皮发痒,身体是热的,心却是凉的,眼睛看着雷一鸣,他答道:“是,我知道。”
雷一鸣这时伸出了右手,去拿那小圆桌上的墨镜。他的腕子依然苍白细瘦,手指颤颤的去抓墨镜的镜腿,第一下抓了个空,第二下抓住了,抓得很认真、很用力,手握了拳头,攥紧了细细的镜腿,似乎生怕那墨镜会逃掉。
把墨镜抓到了腿上,他换了灵活的左手上阵,把它重新戴了上,然后抬头又道:“我病了。”
张嘉田依然回答:“是,我知道。”
“我们是不是早就认识了?”
“是。”
雷一鸣又笑了:“嘉田,嘉田,嘉田”
魔怔了似的,他反复的念着这两个字,觉得这两个字连在一起,似乎有种魔力,像书房里他的那张大照片,像寒冬时节玻璃窗上的霜花,他总要把这两个字念个痛快,才能满意。嘉田说话了,问他“你还记得叶春好吗”。他点点头,告诉嘉田:“记得,她是我前头的太太。”
说完这话,他那脸上不红不白的,一点情绪的波澜都没有。张嘉田又摘下了他的墨镜,就见他的瞳孔中也是空空荡荡的无情,只有一点懵懂的喜悦。
把墨镜重新架上了雷一鸣的鼻梁,张嘉田决定走。可就在他起身的一刹那间,雷一鸣又喊了一声“嘉田”。
他停了下来,听见雷一鸣说:“再坐一会儿。”
他不肯坐,单是今天和雷一鸣这样面对面的又说了话,他便已经感觉自己背叛了叶春好。
第233章 轮回()
他觉得这个人长得很好,英俊体面,有聪明相,一看就是个可造之材。他自认是有眼光的,他说他是人才,他就一定是个人才。
人才对他阴阳怪气的,他不甚在意,他的感情仿佛随着他的健康一起死了大半,过去的往事和故人,想不起来的,就算了,想得起来的,也觉得和自己隔了十万八千里的距离,和自己没有什么关系。倒是有点想见见玛丽,他想自己和她吵归吵闹归闹,可当年毕竟是恋爱结婚,无论她怎么样,自己对她总还是有些眷恋的。
人才走了,走得大步流星不回头。他还没有看够他,不想让他走,可是口干舌燥,也没有力气去呼唤他,就只能在心里念:“嘉田。”
“嘉田”二字,他是很熟悉的,念起来也格外的顺口,仿佛这两个字一直就在他的舌尖上,蓄势待发,等着他说出来。这位人才在他梦里出现过好几次,也是熟悉的面孔,只是梦里的一切都是朦朦胧胧,他没能这样仔细的把他看清楚过。现在名字和面孔对上号了,他心里一阵舒服,原来嘉田就是他,他就是嘉田。
他想自己和嘉田之间,一定也有着种种的往事,具体发生过什么,他记不清楚了,不过大概也是一篇充满了爱恨情仇的故事。他现在单方面的豁达着,把那爱恨情仇都放下了,不放下也不行,白雪峰给他讲过几桩陈年旧事,他听了,毫不关切动情,只是犯困。白雪峰又把他和他第二任太太的合照翻出来给他看,他看了,一眼就看中了照片上的女人,觉得她好,端庄清秀,和嘉田一样好,是女人中的人才。但是她死了,死了就死了,他心里很平静,眼中也没有泪。
嘉田越走越远了,留下了一长串很深的脚印。他对他没看够,还想看。手摁着椅子扶手,他站起了身,向着嘉田离去的方向迈了一步,又迈了一步。
他的右腿倒是比右手恢复得好,慢慢的走路,也能走得很稳当。赤脚踏进一个深脚印里,他忽然感到了有趣,向前挪出一步,他又把另一只脚也踏进了脚印中,一分神,就把那远去的嘉田忘记了。
他自得其乐的玩了许久,后来不知怎的,落进了白雪峰的手中,被白雪峰搀到了躺椅上躺下,烙饼似的晒太阳。晒了一会儿不晒了,他又被苏秉君搬运回了别墅吃药。
药是天天要吃的,不知道吃到哪天才算完。吃过了药,便是睡觉。睡醒之后已是傍晚时分,他躺在床上,感觉很是无聊,于是对白雪峰问道:“嘉田呢?”
白雪峰被他问得一愣,随即装作没听见,忙忙碌碌的给他穿衣服,又说:“子枫也许下个月来看您。”
他点了点头,说:“好。”
然后他又问:“嘉田在哪里?”
白雪峰像变戏法似的,又从桌上端来了一大碗温凉的苦药,一边喂给他喝,一边笑道:“他回北平了。”
他不是傻瓜,白雪峰这样不假思索的回答,分明是在敷衍和欺哄他。于是他一把打翻了白雪峰手中的药碗,开始发脾气,骂白雪峰,也骂张嘉田:“难道我也娶了他的妹子不成?子枫都知道来看我,他为什么不来?”
白雪峰陪笑劝道:“他又不是什么漂亮大姑娘,来了也没什么好看的,您何苦一定要见他?您要看就看我吧,我也不丑,正好还天天在您眼前,您随便看,想怎么看就怎么看。”
他见白雪峰嬉皮笑脸的,分明是不把自己的愤怒当一回事,心里就越发的恨了,胸中一翻腾,将方才喝下的苦药全吐了出来,立刻将白雪峰吓了个魂飞魄散。
翌日傍晚,张嘉田派回北平的那名副官提前完成了任务,带回来了一群花枝招展的美人。萧二小姐气得躲在楼上垂泪,而张嘉田因见她总是蹙着一段眉头,以为她是看不上自己,便也不肯给她好脸色,她爱垂泪就垂泪去,他年轻,他爱玩,他需要的是喜色与笑声。
别墅前后都亮了五彩电灯,一楼的门窗全大开着,留声机悠悠扬扬的传出音乐声。别墅外头的沙滩上,摆着一套套的黑铁盘花桌椅,上面点着蜡烛,照明有电灯,烛光纯粹只是为了装饰。这里因为有了过量的女人,所以张嘉田呼朋引伴,也将同在此地避暑的几位朋友叫了过来,这些人在别墅内外或坐或走,或高谈阔论,或追逐嬉戏,而张嘉田从北平带过来的番菜厨子在厨房里煎炒烹炸,仆人推着餐车到处走,开香槟的砰砰声是此起彼伏。
张嘉田年轻,是个前途无量的人物,在朋友中也是个饱受恭维的。一手搂着一个美人,他正得意着,不料一名副官走到他身后,附耳低声说道:“军座,外头有人找您。”
他扭头问道:“谁?”
“他叫苏秉君,说是您认识他。”
张嘉田听了这话,半晌没言语。副官以为他是不想见,正要离去,不料他忽然说道:“我去见见他。”
在别墅后门的小路上,张嘉田看到了苏秉君。
苏秉君见了他,照例还是微微的一鞠躬:“张军长,很抱歉,我到了您这儿之后,才知道您今天在家里请客,我来的不是时候了。”
张嘉田直接问道:“有事?”
苏秉君说道:“其实,是白大爷本想着您今晚也许有闲,想请您到我们那儿去坐坐。您既然是忙着,那我这就回去了。”
“是老白请我过去,还是别人?你把话说清楚了。”
“那个”苏秉君低头笑了:“是老爷想见您,白大爷实在是劝不住,没法子,只好派了我来找您。”
“他见我干什么?”
“不干什么。”苏秉君依旧是陪笑:“老爷病了之后,现在有点任性,想见谁就非见不可。”
“他没病的时候就不任性了?”
苏秉君见张嘉田气色不善,说话像开炮似的,自己说一句,他顶一句,便审时度势,决定告辞:“既然您正忙着,那我就走了。等您有时间的时候,还请您到我们那里坐会儿。”
说完这话,他转身要走,哪知张嘉田又开了口:“站住!”
苏秉君立刻回了头。
张嘉田这时问道:“你们太太死的时候,你是在哪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