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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这样问,也赶忙靠近她们,想听个究竟。这个老顽童一路上总是和茉莉找别扭,一句话也不跟她说,连走路都和她离得远远的,两人分别走在独角兽的两旁,各走各的路,谁也不理谁。
独角兽回答说:“别听她歌里那样唱,其实她永远也不会为了找到我而离开她父王的宫殿。假如当时我出来现身的话,她非但不会认识我,反倒会害怕,甚至比见到龙还害怕。因为那位姑娘曾经向龙许下过诺言,而她却又向我许下了诺言,要跟我走。她怎么会跟我走呢?姑娘们歌中唱的是不是真心话,我并不在意。我记得曾经走近她们,把头枕在她们的膝盖上,有些姑娘骑到我的背上,但大多数姑娘一见到我就吓得大叫。不过,现在我不能去安慰她们了,不管是公主还是养鸡姑娘,现在我没有这个工夫。”
茉莉接着又问了独角兽好多傻话。这个姑娘整天和那些杀人不眨眼的强盗们鬼混在一起,每天夜里从来没有睡过一个囫囵觉,常常半夜惊醒,看看是不是独角兽来了。梦中也是一门心思地想着金色的笼头、温柔多情的剑侠,这样一位姑娘竟傻得这样有趣,实在是有点奇怪。“那是因为那些公主太心急。”她说,“天空不断地旋转,天底下所有的东西也不断地跟着旋转,公主、王子、魔法师、库里和强盗们都不例外,迟早都会死。但你却不会,世界上有些秘密只有你知道,人会觉得光阴似箭,而你却会觉得这个世界不过是以前世界的重复。我真想你能变成一个公主,要不就是一朵花,或者是一只鸭子也行,就一小会儿,这样你就会觉察到时光的流逝。”
她唱起一支调子凄凉、单调的歌谣,似乎已经记不清歌词了,每唱一句就得迟疑一会儿,接着再唱下一句。
应有尽有就一无所求,
可是我们却一无所有。
只有失去方知道珍惜,
过去时光一去不再回。
史曼德里克听到她这样唱,心中一动,他目光越过独角兽的背,凝视着另一边的茉莉,“你是从哪里听到这支歌的?”他问道,自从那天早上茉莉死乞白赖地跟他们走以来,这还是魔法师第一次跟她说话。
茉莉摇摇头,说:“我记不得了,很久以前就听人这样唱。”
随着他们的行程一天天向前延伸,脚下的土地变得越来越贫瘠,四周的风景变得越来越荒凉,路上的行人也越来越稀疏。偶尔遇到一个行色匆匆的乡下人,也是一脸悲苦憔悴的神情。
不过,在独角兽的眼里,茉莉这个瘦骨嶙峋的女人,却好像一天天变得丰腴起来,变成一片丰饶肥沃的土地。在这片土地上,水草丰茂,泉源甘美,布满幽秘深邃的洞府,开满娇艳名贵的花朵。在她那表面的冷漠和邋遢下面,她的年纪并不大,也就是三十七八岁的样子,不会比史曼德里克的年纪更大。这位魔法师因为驻颜有术,脸上才没有留下岁月的痕迹,看起来比他的实际年龄年轻好多。在独角兽看来,她那乱蓬蓬的头发就像玫瑰怒放,她总是脏兮兮的皮肤娇艳撩人,她那双茶色的眼睛比那些蓝色或者绿色的眸子还要温柔多情,生气勃勃,就像刚刚从沃土中苏醒过来的嫩芽。她赤裸着双脚,迈着大步,意气风发地向可怕的哈格德王国行进。即使脚底磨起了水泡,她仍是兴高采烈,一天到晚歌声飞扬,好像他们的漫漫征途不再是一次危险的冒险,而变成了一次愉快的漫游。
而走在另一边的史曼德里克大师则完全是另一番光景,他紧绷着脸,一言不发,只顾埋头赶路。他那件宝贝黑色斗篷被风吹日晒,早就掉了颜色,破得全是窟窿,好像给风一吹就会散成碎片似的。魔法师也像这褴褛的斗篷一样,一副无精打采快要散架的样子。天上的雨水落下来,既淋在茉莉的身上,也淋在他的身上,雨水把茉莉滋润得更加生气勃勃,更加娇艳可爱,却让魔法师显得愈发干瘪、愈发落寞,就像四周那越来越荒凉的上地一样。看着他这副可怜的样子,独角兽也爱莫能助,她虽然用自己的角轻轻一触,就能让他起死回生,但是,对于一个人的心中的绝望,她却无能为力,她也无法帮他恢复魔术的魔力。
他们一行三人在这个荒凉的国度里一路逶迤行来,披星戴月,昼夜兼程。旷野上,凄风呼啸,浃肌侵骨。越过山岗嶙峋的边境,她们很快就进入了它的腹地。四周愈加荒凉,纵横交错的沟壑把大地分割得支离破碎。连绵起伏的山丘上寸草不生,赤裸裸的就像生在大地上的疥癣。天空辽阔而苍茫,抬头望去,天上空荡荡的,既看不见飞鸟,看不见云彩,也看不见蔚蓝的天幕,好像头顶上根本就没有苍穹,而只有一个无底的深渊一样。炽烈的阳光下,只有他们三个生灵,走了一程又一程。天地之间,他们显得那样渺小。独角兽有时会情不自禁地想,他们看起来可能就像三个鼻涕虫,快要被阳光烤焦了,还在无望地挣扎、蠕动。但是,独角兽毕竟是独角兽,不管环境多么恶劣,不管日子多么艰难,独角兽永远保持着她的绰约风姿,即使是癞蛤蟆的毒汁也无法夺走她的天生丽质。那些丑陋的癞蛤蟆满肚子坏水,对一切美丽的生灵都怀恨在心,一天到晚躲在臭水沟和枯树桩中呱唧呱唧地怪叫,发咒赌誓,怨天尤人,但是对独角兽,他们却永远无计可施。
不过,跟哈格德王国的居民比起来,癞蛤蟆还算得上是友善的,它起码会在陌生人经过时呱唧呱唧地叫上两嗓子。可是自从他们进入这个国家,遇到的每一个人,不管大人小孩,好像都对他们心怀敌意似的,每个人的神情都阴郁得可怕。他们居住的村庄都坐落在寸草不生的悬崖峭壁下面,又荒僻又破败,可能从来没有外人来过。那些满脸污垢的乡下孩子一见到他们这些陌生人,就跟在他们的身后,又是叫骂又是扔石头。等他们进了村之后,村里人不仅没有人对他们这些远道而来的客人表示欢迎,而且还放狗来咬他们,害得他们一刻也不想在村子里停留。不过,那些可恶的杂种狗有些从此就再也没有回村来,因为好久没有尝到美味,史曼德里克很快就学会了烤狗肉解馋,而且他逮狗的手段又快又准,这更激怒了这些乡巴佬。因此,迎接这些不速之客的,只有阴冷的目光和恶毒的诅咒。
独角兽对人类越来越不耐烦。每天夜里,她睡不着,看着她的这两个人类同伴沉人梦乡,被变幻的梦魇折磨得辗转反侧,脸上的表情像云翳一样变幻不定,一会儿抽抽搐搐地暗自饮泣,一会儿又无缘无故地偷偷傻笑,她觉得自己真不该认识这两个人,让他们打破自己清净的生活,让自己坠入尘寰。每每想到这里,她的心头就会涌起一阵莫名的痛苦,无法解脱。她只有独自在黑沉沉的夜幕下狂奔,直到看见东方熹微的晨光,才能给她带来些许的抚慰。她的心中常常会涌起一些奇怪的念头,觉得史曼德里克和茉莉都早已不在世上,哈格德国王也早已化为灰土,她终于找到了红色公牛,并且制服了它;时间已经过去了好久好久,世上早已没有人记得茉莉、史曼德里克和哈格德这些凡人了;地也老了,天也荒了,连现在挂在他们头顶上的这些星星的玄孙们都老了,都变成了沙子和烟尘……她,最后的独角兽,却仍然活在世上,独自游荡在四季常青的森林里。
春去秋来,终于,在一个暮秋的傍晚,暮色苍茫时分,当他们翻过一座山梁后,一座巨大的城堡突兀地呈现在他们的面前。他们的脚下是一道深不见底的深渊,城堡就座落在深渊对面的万丈峭壁上,黑黢黢的城堡凌空而建。悬崖壁立千仞,石壁如削,悬崖下云雾翻腾,悬崖上狂风呼啸,好像是一头巨兽在汹汹咆哮。城堡的无数个尖塔锋利如刀,齐刷刷地直插云霄,好像要刺破天穹。在暮色的映衬下,那些尖塔峭拔的轮廓,就像是一个狰狞的巨人张开獠牙,要把血红的夕阳吞到黑洞洞的肚子里。
一看到他们目的地就在眼前,茉莉忍不住得意地大笑起来,但独角兽却笑不出来。她眺望着深渊对面这座突兀而立的城堡,发现城堡的后面就是大海,在夕阳的映照下泛动着粼粼冷光。从对面这座阴沉沉的城堡里,正有一股暮霭一样的寒意越过深渊向她袭来,她禁不住打了个冷战。
“到了,哈格德的老巢!”史曼德里克惊讶地张大嘴,摇晃着脑袋,好像不相信眼前看到的是真的一样。“哈格德的恐怖堡垒!据说,这城堡是一个女巫帮助他建的。建好后,他耍赖不给她工钱。女巫一气之下,给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