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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是很奇怪的,鄢如没有像其他女子那样流泪,甚至连一丝悲伤的表情也没有流露,她只是不停歇手上的工作,继续尽自己最大的努力去救活那些伤兵。墨玉蝎子忽然想起来,自己好像从来没有见鄢如哭过,都说人类的女子善于流泪,但鄢如似乎是个特例罢?
士兵们奉命坚守的这片山口,是一个出于晋中腹地西路的屏障,地势极为险要,向前,可是平型关,自那可至恒山、雁门,向后,便可通忻州、太原。守住这里,便像一把利刃阻断了敌军在晋地的南北呼应。
墨玉蝎子登上一个小山头,看着如此险峻的地形,不禁摇头,他看的清敌我双方实力的差距,对比起那些多得蚂蚁像一样的装备严实的敌人,这批勉强拼合起来的士兵们,根本就没有什么守住阵地的希望。
人类有句古话,叫做明知不可为而为之,咋听起来似乎很傻,但细细品味,却是有无奈和坚忍意味在其中。明知道不能成功的事情,但依然很努力的去做,就像鄢如去救护那些根本救不活的伤员,人类,有时候也很值得佩服呢。
就在第二天夜里,敌人又一次偷袭。
黑夜里,星月失辉,照亮大地的只有两军的炮火,士兵们的嘶吼和枪炮声一起响彻云霄。山下,敌人用听不懂的语言在喊着号子,大约是冲锋的口号罢,这样的声音在山谷中响了数次,但是敌人却没有一次成功的冲上山头。
鄢如和她的同伴们依然背着药匣子穿梭在枪林弹雨中,看到哪里有人负伤就不顾一切的冲过去。很奇怪的,这些年轻的女人都对纷飞的炮火视若无物,炸弹在身边不远处爆炸,也没有人吓的退缩。
鄢如几乎成了一个泥人,身上除了泥土就是伤员流出的血,墨玉蝎子隐了身形,护在她身边,替她挡去那些降落在身边的炮弹和呼啸而来的子弹。鄢如自然不会知道自己身边居然有个保护神,她还是拼命的工作着,和另外几个同伴一起,把一个个中弹的士兵从火线上拖下来。
“别管我!我还能战斗!”
一个腿被炸伤的士兵挣脱了鄢如的手吼到,他的大腿有一个洞,好像被炸弹碎片之类的东西穿透了,映着火光可以看到血在汩汩的流
“你的腿已经大出血了!不处理你会死的!”
鄢如也怒吼起来,从药匣子里扯出一根白色绷带,迅速的把士兵的伤口缠起来,但是血很快又把绷带染的鲜红
“来人,把担架拿来!”
“报告,担架已经用完!”
“那就把他背下去!他是股动脉破裂,需要马上手术!!”
那双曾经救过墨玉蝎子的手,如今已经不再是那么白皙,它长大了,变得粗糙,丰满,有力量了,抓着受伤士兵的肩头往死命的拖。
士兵拼命挣脱,到底是男人的力气大,鄢如被推的一个趔趄,倒退好几步
“这个机枪位很重要!没有人接替我不能下去!”
说着,士兵一只手扳过枪托来,继续向山下扫射
“轰隆――!”
一颗流弹在身边的阵地上炸开了,人们被爆炸冲的倒伏在地,泥土石块向冰雹一样砸在身上,几乎要把人埋住墨玉蝎子及时展开禁制,也仅仅来得及罩住鄢如身边的一小片地方。
炸弹的余波过去,鄢如和另外两个同伴从泥土里爬起来,向刚才的士兵那里看去,却只看到一挺机枪在托架上兀自微微摇晃着……
“啊,不――!”一个女护士立时哭出了声。
红红的火光映着鄢如满是泥污的脸,墨玉蝎子看的分明,只见她嘴唇哆嗦了几下,扭过头去,从牙缝里发出嘶哑的声音
“走,去下一个阵地!”
……
战斗持续到黎明才停歇下来,终于以敌人的失败告终,在人数众多,准备充分的情况下,那些日本人费了一个晚上也没能占据山头。
但是,这样的结果可以算作胜利么?
当第一缕晨曦透过烟雾照下来的时候,墨玉蝎子看到的是满山遍野的尸体,从衣着上可以看出,大部分都是守军的。日本人枪炮的威力比守军的强很多,那些残破的尸体都是被炮弹生生炸断炸碎的。
听身边的士兵们说,现在可用的战斗人员还剩下不到两千人,墨玉蝎子的心沉了下去,鄢如他们来的时候,他粗粗点算过,两只队伍加合起来应该有四千人的样子。一夜过去,居然只剩下了一千多,难怪看起来满山的尸体比活人多。
不知道敌人的下一次进攻是什么时候,所以士兵们没有松懈,没有人回营,大家依旧守在自己的岗位上,累极了的就靠着坚硬冰冷的石壁小憩一会,晨日的霞光给那些污糟疲惫的身躯上度了一层金色。
墨玉蝎子默默的看着这情景,从前他一直以为太阳和月亮是最公平的,世间的万物,无论是谁,都有权力享受到日月的照耀。可是现在他改变想法了,对于泯灭在旦夕间的生命来说,天下间还有什么东西是公平的呢?
这金色的阳光,好像上天对这些士兵最后的垂青,谁知道他们其中有几人能见到明天的太阳?
鄢如还在忙碌着,她们要趁着战斗间隙尽可能多的抢救伤员,一夜未休息,原先澄清的大眼睛早已布满血丝,墨玉蝎子感到一阵心疼,悄悄靠近她,把一些真气吹入她的体内,帮助她恢复体力。
整整一个白天没有进攻,傍晚的时候,墨玉蝎子隐隐听到山谷中敌军营地里有乐曲的声音随着风飘来,似乎日本人在庆祝什么事情。墨玉蝎子暗自纳闷,又没打赢仗,庆祝什么呀?
正在这时,山上的守军队伍一阵骚动,一些军官被召集去开会了,一些士兵们望着他们的长官匆匆离去,面上不约而同的露出凄惶的神色。看来,长官们每一次的召集,带回来的都不是好消息。不过也有不少人神色淡然,或许太多的绝望对于他们来说已经麻木了。
不久,便有消息传达下来,原来,今天是他们日本皇帝的生日,敌军营里都在举行庆祝活动,看样子今天是不会有进攻了。这对于伤病交加疲惫不堪的士兵来说姑且算是一个好消息吧,但是另外一个消息,却像是往大家心头上撒了一把盐:不会再有任何行式的援军了,被炸断的通讯线路接好之后,这支孤军的统领得到了唯一的一句命令,死战到底。
晚饭时分,每个营地都分到了一些笔和纸,整支军队,从将军到士兵,只要愿意,都可以给家里人写一封信,信写好之后,统一交给通讯兵带走。
这就是死前的遗言吧?人类不像妖怪,总是有太多牵挂,死都死得不痛快。
一时间,士兵们都开始忙碌奔走,因为这些从各地农村征集来的士兵们大半都没上过学,能认字的人很少,眼下都在四处找寻会写字的同伴,请人家代笔给自己家里人写几句话。
“爹,娘,儿子没用,不孝顺,爹娘就生了俺这一个,可是俺今生今世却不能伺候你们二老,俺真是浑蛋啊!……”
“爹、娘、俺要是战死在了雁门关,请您二老一定要保重身体,千万不要为俺难过……”
“俺、俺下辈子还投生做您二老的儿子,俺一定伺候你们一辈子……嗯…在信皮儿上替俺写清楚,俺叫刘小柱,住在河南西口马店乡刘家村,俺爹叫刘老根……”
那士兵说着说着,泣不成声
这些面对死亡都不流泪的男儿们,念起自己家人名字的时候,却都无一例外的失声痛哭起来。一时间,念的哭,写的也哭,整个军营便都笼罩在一片浓浓的悲愤气氛中。
那些女护士们都和鄢如一样是念过书的,都在忙着替别人写信,每个人身后都站着一大群等待的士兵。
遗书一直写到夜深,终于,一切都平静下来了。墨玉蝎子静静的守在鄢如的营帐外,他在思考,是不是该把鄢如带走,这仗摆明是打不赢的,鄢如留下来也没有用,还是早点离开这里的好。
正想着,忽然见鄢如的营帐里亮起了灯,墨玉蝎子探头看了一眼,只见鄢如披衣坐了起来,拿过木匣子,在上面摊开一张纸,俯身写着什么,原来忙了这半天,她还没有替自己写过遗言。
她会写什么话呢?墨玉蝎子出于好奇,便伸头去看,只见鄢如这样写着:
……明天就要决一死战了,今晚所有人都在写遗言,我刚才看到二连的通讯兵身边,有一个老大老大的箱子,里面全是大家写的信。也不知道这么多的遗书,是不是都能送到士兵们的家里去。
傍晚的时候连长开会回来对我说,将军下了命令,护士班可以跟随通讯兵一起撤退,不必留下来参加死战。我刚刚在劝姐妹们跟通讯兵一起走,但是没有人答应,唉,她们真傻,完全不理解将军的一番苦心,全军都准备以身殉国了,还要战地护士有什么用呢。再说,我们带来的药品已经都用完了,再出现伤员的话,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