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林云熙闻言,脸色更是难看,冷冷道:“你到底知不知道自己在说什么?妄言政事,你是想干政么?嗯?!前朝跟你有什么关系?跟本宫又有什么关系?拿这事儿求我?你怎么不跪到立政殿门口去求?!”
转头吩咐秦路,“叫人把她送回去,主子犯浑,侍奉的人不知道劝,还放她出来,她一应的宫人统统拉去掖庭令那里杖责三十!”
立时便有内侍夹着胡青青退走,跟来的两个宫女也被反剪了手压下去。胡青青惊愕又惶恐,急急求饶道:“昭仪!昭仪恕罪!妾身只是忧心阿爹……”左右见林云熙面色凝滞如冰,极有眼色地堵了胡青青的嘴。
待回到宫里抱着儿子逗了一会儿,林云熙心里方舒缓了些,复又命琥琳去查,“胡氏父胡为荣官拜太常寺少卿,素有贤名。太常寺掌管祭祀之礼,平日是非不多,怎会轻易下狱?其中必有缘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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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一年因节气,春祭较往年晚了一些。《礼记祭统》有云,春祭曰礿。又名礿祀礼,帝王需往宗庙、宗祀祭,祈久寿,以鱼为牲,以蘖为酒,毋杀生伐木,赐鳏寡,振孤独,赦薄罪,出拘民,使百姓及时耕种。
祭礼皆从古法,鼓乐齐鸣,圣人与百官整衣冠,击鼓,鸣金,净手,请九鼎,向三皇五帝行一跪三叩礼,敬茶酒、五谷、三牲。两边祭鼎存放元宝,以敬日月大吉。
跪于九鼎前,主持祭礼的官员宣读祝文、祷词,通篇都是冗长繁杂的骈文,听得直叫人昏昏欲睡。终于念完了,太常寺官员忙在前安放焚炉,燃起写满祝文的黄纸,庆丰帝强打起精神,再次俯首行礼。
烧祝文的正是太常寺少卿胡为荣,按规制,他要举着祝文向四面八方行礼,等烧到不足三一,就可扔进焚炉。这才刚过一半,他指间一烫,手一抖,黄纸落在地上。
众人神色一变,胡为荣也算冷静自持,灵机应变,唰一弯腰捡起,满脸平静地继续祷告。
——还好还好,虽有差错,总算祭礼没有打断。
放心得太早了!
诸臣才松口气,一颗心马上又吊起来了。那黄纸掉在地上便罢,不意祭台上铺着朱红的祭布,一角引燃,火苗陡然窜起,霎时往供桌上一路过去。
侍立警卫的宫人禁军看着不好,连忙扯了外衫一把把火扑灭。然那火星子四跳,祭鼎里的元宝都是金纸折就,一引就着。
烟雾缭绕,庆丰帝面无表情。
但祭礼未完,太常卿冷冷一个眼风扫去,手底下的官员闷声不响,换布的换布,抬鼎的抬鼎,不过片刻,又重新安置好了祭礼。因祝文是先头写好的几篇中择选的,早有小吏飞奔着去取来,偷偷递与太常卿。
胡为荣直愣愣地立在那里,手中黄纸燃尽了也不觉,脸色灰败,一时竟不知该干什么。两旁同僚忙一边一个拉着他到后头去跪了。
太常卿亲自上阵,重新祝祭文,行礼,焚祝文,一步一步做到最后。
祭礼完满,庆丰帝便沉了脸,冷冷道:“胡为荣玩忽职守,着停职监禁。”诸臣面面相觑,无一人敢上前为他求情。
胡为荣自知难逃罪责,惨然拜道:“臣万死!”
庆丰帝一面打发禁卫剥去胡为荣官服、官帽,压如诏狱,一面请诸相商议,发了好大一顿火。
“胡为荣胡仲卿!朕瞧他寒门出身,卓然有才,方提拔他。他倒好,转头与旁人眉来眼去!朕没与他好处么?!如今倒愈发能耐了,竟连寻常差事都办不好!”又因太常卿王元乃是庆丰帝心腹,春祭上这样一出,免不了被御史弹劾,更气得火冒三丈,“出了事还不知道动一动!太常寺上下哪个像他一样木头似的?!请罪都不会么?!脸面都叫他丢尽了!”
诸相忙请他息怒,严相羞愧道:“是臣有眼无珠,举荐他入太常寺。臣无识人之明,有失察之罪。”
庆丰帝发了一通火,慢慢平静下来,“严相何罪?当初胡为荣颇有贤名,你举荐他,也是朕准的。哪知过了这些年,他竟没个长进,白白担着虚名。”
一时太常卿王元又来请罪,庆丰帝好言抚慰道:“与卿有什么相干?诸人亲眼所见,是他做事不当心。祖宗神佛也知卿素来恭敬妥帖,万不会因旁人怪罪,何况是朕?”复又语中恨恨,“胡为荣那厮可恶!本职之罪,竟叫朕之贤臣受了拖累。”
王元慌忙道:“臣不敢当!朝中贤达者甚多,臣唯为圣人效死。”
叶相笑眯眯道:“王公任太常卿已久,尽忠职守,乃百官之典范。”又向庆丰帝道:“臣尚有一事不明,需请教王公。”
庆丰帝颔首应允,“你且说来。”
叶相便问春祭时黄纸燃起时是否烫手,祭布是什么材质、是否易燃、易起火星。
“臣并非替胡为荣求情,只心头有所疑窦。诸人亲见,那黄纸在其手上烧不过一半就落地,胡为荣历年焚祝文,都未有此现象,仿佛是烫手才抖落的。”
又有,“祭布亦有古怪,寻常绫罗锦缎也不会轻易一点就着,祭祀所用应为玄色与朱红正色的棉葛,如何一瞬便燃起?且火星四溅?”
庆丰帝神色一肃,“叶相以为不是意外?”
叶相道:“春祭事关家国社稷,不可有丝毫马虎。臣虽是猜测,但更不欲有人为谋私利,欺上瞒下,构陷朝廷重臣。”
王元仔细想过,方斟酌道:“祭礼所用皆是礼部与殿中省筹备,交由太常寺专人查验入库看管。所剩除无法保存的牲祭供品外,都按年份安置妥当,由主簿保管钥匙。”
着人去查,存放入库的没有差错,但从头至尾却有十来个小吏接触过这批东西,验收入库时也非有存疑之处。
庆丰帝脸色铁青,他才痛斥胡为荣,转头却发现另有隐情。更愤怒于有人敢在祭祀时动手脚,陷害朝臣。他不介意臣子间争斗,唯有诸臣不睦,才有圣人左右制衡,但以如此惨酷手段排除异己,狠辣之余,竟已不忌律法、不敬神明,他如何能容忍?!
叶相神情郑重,娓娓道:“圣人以仁和治天下,食天子禄而背天子以谋私,为国之蠹,不可轻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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进了一重垂花门,两边是抄手游廊,院中甬路相衔,山石点缀。正房厢庑皆轩峻壮丽,雕梁画栋,描金秀彩。穿堂地上放着大理石底紫檀雕螭的插屏,后头东间暖阁是个小巧玲珑的书房,花梨木大案,各色宝砚笔帖,一整面墙的楠木大书架,落地门窗大开,外头辛夷花盈然而开,亭亭玉立。
书房门被猛地推开,程稷满头大汗地冲到父亲程昱面前,“阿爹!圣人……圣人……”
程昱神情平静地一点旁边的楠木交椅,“坐。”
程稷急得团团转,“哎呀!宫里头的消息,圣人已觉出不对来了!那个叶温清!!真真是……”
“你急个什么?!就算圣人把太常寺整个翻过来,胡为荣一样是大不敬。罪不容恕!老盯着这一亩三分地做什么?不如多去替瑜川走动走动,他养好了伤必要在京中再谋个职位。岳家那里你也上上心!他才续了一任吏部侍郎,又是瑜川的亲姥爷,得空了多领着瑜川上门,咱们这样世卿世禄的人家,唯有携手互助,方是长久之道。”
程稷呐呐应了。
程昱也知他这个三儿素来无大才能,庸庸懦懦,训了几句便罢。只道:“你二哥如今不得圣人青眼,随意难说上话。你也这个岁数了,仕途上不见好,家里头的事总要撕撸明白了,省得再叫你二哥操心。”
程稷期期艾艾道:“这不是有大哥么?他方是正经袭爵的,一应庶务也该由他管。儿最多教教膝下几个孩子罢了。”
又分辨几句,“儿只觉得大哥得势不饶人,这些天咱们家行事也太冒险了。那胡……好歹是个举人,还有那么些同年学子在。且胡为荣还有杨家这门姻亲,又与咱们家一向要好,本是极好的助力……”
见程昱面上沉吟,不由胆子大了些,“侄儿胡闹得过了,什么女人没有呢?偏偏要去抢个成了亲有孩子的,还逼死了人。大哥却一味宠着,任他折腾。儿只觉得不值当。”
程昱闻言冷哼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