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林云熙懒得跟她浪费口舌,指着外头冰冷的大理石地砖道:“要么说清楚,要么就去外面跪上两个时辰!”
薛美人眼泪都下来了,被林云熙一句“不准哭!”又给吓了回去,抽抽噎噎地把话说了,“是……是妾身母亲朝见的时候嘀咕了两句,忠义侯上五郎家夫人小产了,听说请了好几回太医,外头都在传,说夫人伤了身子,只怕不好了。”
林云熙脸色沉沉也没理她,直接回昭阳殿问林夫人。
林夫人一开始不松口,后来拗不过她才说:“你五嫂身子骨先天就弱,并未完全调养好便怀上了,太医早说要坏,这个孩子必定保不住。两个孩子下不了决心,我和你爹怎么能看着不管,若过了三个月再打胎,大人都要跟着去了!”
林云熙浑身一个激灵,一个字都说不出来,只呐呐问道:“那五哥?”
林夫人瞬间红了眼眶,微微捂住眼道:“他伤心呢,请了假在家陪你五嫂。”
林云熙胸口堵得窒闷,林夫人拉着她的手道:“我不是不想跟你说,只是事情已成这个样子,还能怎样坏呢?你如今听不得这个,不能再叫你伤心了。”
她怔怔道:“生了孩子再知道,不也一样要难过么?”看着林夫人两眼发红,方才意识到她是打算一直瞒着这事儿,干脆让她永远都不知道!
她心头一梗,泪水潸潸而落,肚子一抽一沉,她抱着腹惊慌道:“阿娘!”
林夫人一把扶住她,“怎么了?!”
肚子一阵一阵地痛,林云熙抽着冷气道:“阿娘,我肚子痛。”
哎呀!这不会是要生了吧?!林夫人急得要跺脚,连忙喊人,好在昭阳殿一应的物品准备齐全,产房每天都擦洗,稳婆也早早整装待命。
被董嬷嬷耳提面命的宫人们迅速行动起来,烧热水铺被子煮剪刀,林云熙被扶着去洗头洗澡,换过衣服,还硬是叫林夫人喂着吃了一碗鸡丝面。
果然过了没一会儿,羊水破了,
林夫人一边打发人去给圣人皇后报信,一边抓着林云熙的手跟着进了产房。林云熙脑子茫茫然,痛得大片大片都是空白,才知道上回不过是个准备,真生孩子疼得她都快没知觉了!
昏昏沉沉她还知道咬紧了塞进嘴里的软软的不能咬到舌头,口腔里好似有血腥气漫上来,几乎想要痛声尖叫,又死死忍住了。心里念叨着不行不行,嬷嬷说不能叫,要省着力气生孩子的。
耳畔有人催促着叫她“用力!用力!”她痛得说不出话来,好想破口大骂,用力用力怎么用力?光说用力有什么用?不是有稳婆么倒是告诉我怎么做啊?!
她挣扎着迷迷糊糊地往下使力,好像又不那么疼了,嘴巴里的味道古古怪怪,好像是人参?哦,她记起来让她咬着的仿佛是浸了参水?
思绪不知道飘到哪里,她恍恍惚惚记得小时候阿爷和她玩抛高高,她咯咯直笑;阿爹带着她在辽阔的草原上骑过马,弯弓射雕;哥哥们老喜欢逗她玩,大哥像阿爹一样稳重,每次回家都买些小玩意儿;二哥是个老油条,还偷她新绣好的荷包去跟阿爹显摆;三哥笑声爽朗刀法凌厉,却会用砍马贼的刀给她雕小小的人偶;四哥走到哪儿从没忘记给画下各地美丽的景色,五哥木着脸却会偷偷带她出府去骑马打猎,六哥笑眯眯地没个正形还拽过她的辫子……仿佛还有一个很小很小的姑娘,却听所有人都说要叫姐姐……
姐姐?她什么时候有过姐姐?
最后那些画面变成五哥从来没有表情的脸,如同寂寥伤痛难以爆发的困兽,她眼前一片朦胧,又有谁的声音怒吼了一声“宁昭!”
她陡然回神才发觉那不是怒吼,而是隔着门那个男人再叫她。
“出来了出来了!看到小皇子的头了!”
“娘娘快用力!”
她一边用力一边听外面那个男人喊:“宁昭你撑住!宁昭!朕在外头陪着你!”过了一会儿又喊:“宁昭!朕在这儿!宁昭!”
她忽然好遗憾地想,为什么要称朕呢?为什么这个时候不愿意和有时哄她那样说我呢?我在这儿和朕在这儿的差距,比天涯与海角更远。又想,真可惜呀,这个男人挺好,却不是我的。
“生了生了!”
“恭喜娘娘,是个小皇子!!”
周围好像盈满了喜悦和欢笑,她的肚子好像一下子平坦了下来,吃力地仰起头,孩子还是血乎乎的一团,剪断脐带,他哇哇地哭,听着中气十足,大约非常健康。稳婆抱着孩子去洗澡称重,林夫人握住她的手,把她嘴里的东西拿出来,给她擦擦脸上的汗水,爱怜地道:“好了好了,孩子好得很。生孩子都是这样,你还算身体好,没吃什么大苦头,下回就好了。”
还生?!
她缓过劲儿来就觉得累,没力气跟林夫人拌嘴,只奄奄道:“疼。”
林夫人没法子,心痛地摩擦她的手,连连安慰她,“歇一歇就好,阿娘给你做最喜欢的炖狍子好不好?”
林云熙委委屈屈地“嗯”了一声,不知怎么想起方才那个小姑娘,没过脑子就问:“阿娘,有没有姐姐?”
林夫人一怔,微微瞪大了眼,满是惊愕。正巧稳婆把孩子抱了过来,林云熙便一心去看孩子,没再提起。林夫人坐在床沿上身子晃了晃,赶紧抹一把泪去看外孙。
孩子小小的,软软地,脸上的皮肤通红,皱巴巴的,胎发软软地贴在头上,眉目很清秀。她怎么看怎么觉得可爱,忍不住俯身在他小小的嘴上亲了一口。
林夫人脸色都变了,“你干嘛?!”
她抱着孩子又亲了好几口,还递过去给林夫人,“阿娘也来一个?”十足的无良母亲。
林夫人又好气又好笑,只好苦笑不得地抱过来,瞧着外孙也忍不住摸了摸他娇嫩的脸颊。一回头,得!孩子他妈睡着了!!
林云熙醒来已是深夜,映入眼帘的是红绡霞云团蝠撒金帐,浑身上下软绵绵地一丝力气都没有,喉咙里干得厉害,眼前朦朦胧胧的老半天才回过神来,定睛一看床边坐着阿娘,抽抽鼻子可怜巴巴地唤了一声“阿娘……”
林夫人赶紧张罗着给她擦脸漱口,又吩咐宫人端上粥来给她喝。
喝完林云熙方有了力气,拉着林夫人问:“孩子呢?!”
林夫人忙叫人去把孩子抱来,小小的一个襁褓里孩子正睡着,换了林云熙抱他还砸吧砸吧嘴,忽然咧开嘴仿佛笑了一下。林云熙只觉得一颗心像是泡在暖洋洋的蜜罐子里,她儿子怎么能这么可爱?!
因不能久坐,抱了一会儿孩子便被乳母带下去了。林云熙眼巴巴地瞧着,心都跟着儿子飞走了。林夫人轻轻敲她一记,“这么着急儿子,就快点把身子养好。”
她终于想起来生完孩子要坐月子,还得一个月!急道:“阿娘,宝宝放在哪儿?!你看我好得很,别把他放外边了我自己养!”
林夫人直笑:“就安置在东边碧纱橱里,连你的屋子都没出。”又叮嘱她,“你生完孩子身子弱,月子里要好好调养。落下病根可是一辈子的事,千万马虎不得。”
晚间庆丰帝来看她,林云熙产后不能见风,屋里放着紫檀木雕万福万寿的十二扇大屏风,就只好老老实实坐在屏风外,问她好不好、孩子好不好,又笑道:“那小子是个皮实的,昨儿朕抱了抱他,还被踹了一脚。”
林云熙眼角眉梢皆是笑意,“妾身看着也是个调皮的,刚刚睡觉时也不老实,动手动脚的,还流口水。”乖儿子正醒着,双眸灿然似两丸黑水银。
“宝宝刚醒,圣人要不要瞧瞧?”
庆丰帝便在外头逗儿子,“他鼻子眉毛长得像朕,不过眼睛像你。”话未说完,孩子“哇”一声哭了,庆丰帝手忙脚乱,“宁昭宁昭!他哭了怎么办?!”
林云熙忙叫乳母抱进来,大约是饿了,她还记得母亲的初乳是最有营养的,解了衣裳亲自喂他。旁边的宫人垂头侍立,两个乳母也不说话,只盯着自己的脚看。
庆丰帝没听到孩子再哭,就问:“宁昭,怎么样?”
“是饿了要吃,闹腾呢。”
喂完了乳母抱着拍奶嗝,哄了一会儿睡着了,才悄悄抱去东间。
林云熙喂了一次,不知道是认得母亲的气息还是其他,这孩子就不大愿意吃别人的了,吃不着他娘的就哇哇大哭。乳母们没办法,只好抱过来让林云熙自己喂。不过她出了月子又要开始侍奉圣人,不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