按键盘上方向键 ← 或 → 可快速上下翻页,按键盘上的 Enter 键可回到本书目录页,按键盘上方向键 ↑ 可回到本页顶部!
————未阅读完?加入书签已便下次继续阅读!
。
我和她,早就没有什么了。
曾经他也怀疑过,他和她的那些过往,或许只是一场一厢情愿的绮梦;然而那天她在他怀中的泪雨滂沱终于让他相信,一路走来,总有些欢悦和痛楚未曾辜负。可也就是在那一刻,他真的宁愿前尘种种,只是一场贪恋痴嗔的独角戏。
我和她,早就没有什么了。
他的话,和那轻淡的笑容,像一颗子弹穿透了他心上的壁垒重重。他心上骤然锐痛,却不知道该说些什么,抑或能说些什么:“四哥”
虞浩霆端起杯子呷了口茶,再抬眼时,目光依旧淡如晨雾:“其实你也知道,她和我在一起本来就是勉强。”他说着,从容一笑,又道,“朗逸那里,回头我跟他说。”
他回来的时候,她正整理行装,他不自觉地停了脚步,站在帘外凝眸望她,一动不动,隐隐期望着她能察觉他的存在,用一个眼神把他解脱出来。然而赭色的帘影里,她偏偏专注得连一丝余光也没有,一件衣裳叠起又拆开,反反复复总也整理不好。他眼底微热,终于打了帘子进来:“你这是要走吗?”
“嗯。”婉凝点了点头,仍然盯着摊在床上的那件旗袍。
“你是不是打算去看你弟弟?”霍仲祺问得有些慌乱,话刚出口,他已然察觉不妥,却无从补救。这件事她没有同他说过,他这样一问,显是知道了。
顾婉凝转脸看了看他,莹澈的眸子在他面上流连而过,便又低了头:“我先回江宁。”她眼里没有笑意,也不见忧色,唯有一片澄清,口吻也平静得稍嫌客气,但这平静却让他想说的话,似乎更容易开口。
“婉凝——”他轻声唤她的名字,尽力想让自己的声音听起来不那么局促,然而话到嘴边,却仍然吃力得超出他自己的预料,“要是要是我陪你过去,你介不介意?”
她手上的动作隐约一滞,却没有答话,只是把叠好的衣裳展开来,不声不响地重又叠过。他静静立在门边,再不敢说什么,甚至不敢太过专注地看她。
第223章 良夜/他原本,就是最温柔的情人(2)()
阳光射在地面的明亮光束,照见微尘飞舞,窗外仿佛有飞鸟振翅的声响,那是他一生最漫长也最短暂,最艰难也最希冀的等待。就在他几乎要以为她永远都不会给他一个答案的时候,她终于相了相打理妥当的衣裳,轻声说:“好啊。”
她的声音太轻,他恍然间以为那声音不过是自己心底的幻念,幸好她转过脸,温婉一笑:“我的事,总是要麻烦你。”
沧莱海岸曲折,多岛多岬多良港,半岛尖端的青琅山海相接,开埠至今已有四十余年,既是北方的第一大港,亦是避暑胜地。每逢溽夏,不消说徐沽,华亭等地的达官贵人、华洋商贾,便是有闲暇的中产之家也不乏趁着暑期举家出游的,兼之青琅市府为助游客之兴,近年来屡屡盛办祭海节会,昼有泳赛,夜燃焰火,城中的海水浴场日日热闹非凡,丝毫嗅不出一丝战火烽烟的气息。
“妈妈!”车门一开,响亮的童音里满是惊喜,一一从车上跳下来,直扑到顾婉凝怀里,“妈妈,我看到海了,还有好多大船。”一一已经快三个月没见到妈妈了,他第一次和顾婉凝分开这么久,被接来见妈妈已然十分开心,一路过来还能看到海滨风物,就更是额外惊喜了。
“妈妈,我都想你了。”一一攀在妈妈颈子上小声撒娇。
婉凝在他额头上亲了亲:“妈妈也想你了,你在家里听文嫂的话没有?”
小家伙一本正经地点头:“听了。我还看着妹妹呢!月月一哭,我就给她讲故事,不过,有的她听不懂。”说着,贴在顾婉凝肩上用力蹭了蹭,“文嫂说妹妹太小了,要长到我这么高才能来,月月什么时候才能长到我这么高啊?”
婉凝捏着他的小手站起身来:“很快的。”
一一想了想,嘟着嘴嘀咕了一句:“那我怎么没有长得很快呢?”他抬起头探寻地看着妈妈,却见近旁一个戎装笔挺的年轻军官含笑而立,他自幼见惯了戎装军人,刚才又一心都在妈妈身上,心无旁骛没有留意,现在才觉得这人的衣装态度和其他侍从不大一样,而且
顾婉凝见他圆溜溜一双眼睛直盯着霍仲祺,便道:“一一,叫霍叔叔。”
一一直了直身子,很有礼貌地招呼道:“霍叔叔,你好。”
小霍蹲下来,笑着握了握他的手:“一一,你好。”
一一又盯着他看了看,忽然说:“我见过你。”
霍仲祺一怔,下意识地望向顾婉凝,顾婉凝也有些意外,揣测着笑道:“可能他平时见的都是军人,认不大清楚。”
“不是。”一一立刻辩解了一句,转身跑到车边,把副驾的军官路上看的报纸要了过来,“我在这上面看到的。”前后翻了一下没有找到,皱着眉头坚持:“我看的那张有的。”这一来,众人都明白他是在报纸上看到了霍仲祺的照片。
小霍看着他澄澈的目光,赧然一笑:“看来这记者的照片拍得不坏。”
一一头一次到海边,单是在沙滩上蹚水踩浪就玩儿得乐此不疲,捡到大个的海螺甚至绊到一串海藻也要兴奋一阵。等霍仲祺带他上了青琅港的军舰,小家伙说什么也不肯下来,一直到困得睁不开眼睛,才被小霍抱了回来,小脸晒得通红,听见妈妈的声音,睡眼惺忪地伸着手栽进顾婉凝怀里,喃喃念了声“妈妈”就睡着了。
夕阳在有节律的潮声中隐去了光芒,幽蓝的海,深蓝的天,灰蓝的云被落地的玻璃门窗框成一幅幅风景写生。他坐在客厅的沙发上,一边喝果汁一边看着她用毛巾把睡熟的孩子擦干净换上睡衣,留出角度最合适的窗子让海风吹进房间——熟稔,温雅,沉静比任何刻意的温存都更让人觉得心意安宁。
只是,她走出来看见他的时候,眼中的讶然叫他觉得有些尴尬。
“我只顾着他了,不知道你还在这儿。”她歉然而笑,霍仲祺连忙站起身:“我是想看你要不要出去吃饭。”
顾婉凝摇了摇头,目光又落回卧室:“我不出去了,恐怕他待会儿醒了要闹别扭。他今天没有给你惹麻烦吧?小孩子贪玩儿,你不用迁就他,有什么不高兴的,他一转脸也就忘了。”
“没有,一一很听话。”他说罢,寻不出还有什么继续待在这儿的理由,只好拿起军帽同她告辞,然而临出门时又觉得哪里不妥,又转回来交代了一句,“我去见几个朋友,一会儿就回来;有什么事,打电话到mazails饭店找我。”
“啊?”顾婉凝刚翻开一本杂志,在目录里找有趣的文章,不防他忽然又回来跟她说话。
霍仲祺见她茫然看着自己,更觉得不妥,只好匆忙说了句“没事”便快步走了出去。
此时的青琅正是一年里最冠盖云集的时候,霍仲祺的熟人极多,他一到青琅就约请不断,只是他无心应酬,尽数推却罢了。本来今晚的饭局他也一早推脱了,只是一时之间心绪起伏想要寻一个出口。他临时起意,于mazails饭店的一班人却是意外之喜。这些人多是旧日同他一道走马章台的公子哥儿,一见他进来,立时便有人笑容满面地迎上前来,装模作样为众人“引见”:“来来来,这才是真正的稀客,大英雄,大功臣”
霍仲祺讥诮地一笑:“你再说一句,我马上就走。”
等那人打着哈哈住了口,他才摘下军帽递给马腾。席间早让出了位子给他,还顺带挪过来两个妆容精致、身份模糊的摩登女郎。他依然能在一瞬间辨得出她们的香水是玫瑰还是晚香玉,但这莺声燕语、甜笑秋波却让他连答话的兴趣也提不起分毫。
他一落座,便招呼侍应要了一杯橙汁,有和他熟络的人立刻就拍着桌子叫道:“小霍,你这是干什么?谁不知道霍公子从来都是海量。”
霍仲祺把面前的酒杯放回侍应的托盘,对众人微笑道:“不好意思,我身上有伤,遵医嘱,戒了。”
暧昧恣肆的调笑,机巧轻佻的言语都是他再熟悉不过的,不假思索便能敷衍得宾主尽欢;然而眼前的推杯换盏、觥筹交错又让他无比陌生。他看着桌上的琳琅珍馐,身畔的姹紫嫣红,脑海里浮出的却总是硝烟尽处的断壁残垣汩汩鲜血,以及超出人想象之外的死亡——瞬间的,漫长的,静谧的,剧烈的,安然的,破碎的,兄弟的,敌人的——比死亡更摧枯拉朽的,是重叠无尽的死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