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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看了,有些吃惊,但随即想:那小猢狲处处招怨,早已该死。于是他便没有在意,丢下邸报,继续等候那焦尸案下情,却始终不见有人来回话。等得口干舌燥,唯有坐在官厅后头小院中不住吃茶。大半天,竟将王豪去年送他的一饼小凤春茶吃尽,吃得心头一阵阵发悸。茶水吃多了,又得不住地去茅厕。他穿着官袍,怕知州或提刑来,不敢换。跑了许多回厕,那袍子又不好撩,襟子上泚了尿,满身一股臊臭气。
下午,总算有小吏来报,刑司一个押司求见,他忙命唤进来。那押司微弓着背,小心走了进来。他并没见过,即便见过,也认不得。每到一处任职,除了顶头的几个孔目,这些吏人在他眼里,都生得一般模样,孪生兄弟一般。那押司只比其他人略胖些,神色有些古怪,藏藏掖掖的,才得了手的贼一般。
“通判,那焦尸案卑职查到了一根线头。”
“说。”
“此事有些难处,卑职不敢让旁人知晓,赶紧先来禀告通判。”
“快说!”
“那焦尸旁丢了个油罐子,凶手应该正是拿这陶罐里的油浇到死者身上。卑职提了那油罐子,去城里各家油铺询问,将才在城南一家油铺终于问到,这油罐子正是他家的。为了好记账,他家的油罐子上都用朱笔标个数字。这罐油是昨天下午卖出去的。卑职问店主可记得买主,店家说出来后,卑职唬了一跳——”
“快说!是何人?”
“周二相公。”
“谁?”
“通判家那周二舅。”
“周攀?”
“嗯……”
“果真是他?”
“卑职也反复问过那店主,他说那周二相公哪里能认错。”
雷德清顿时惊住,这周攀是他妻弟。原本选官任职要避嫌,但他妻族在青州,周攀自小被过继出去,随养父迁移到了应天府。雷德清来此赴任,周攀忙巴附过来。雷德清见周攀还算识得高低,在应天府开间生药铺,家境也颇过得,才认了这门亲。
雷德清忙问:“此事你没有告诉旁人?”
“卑职哪里敢乱说?卑职去问那油铺店主时,所幸并未说明来由,因此,他也不知所问何事。”
“嗯……周攀一定不会做这等事,你暗地里去查问查问,莫要让人知晓。”
“卑职这便去。”
那押司走后,雷德清才连连跺脚,连声骂那周攀。这两年周攀借着他的势,四处招摇,恐怕满应天府都知晓周攀是他妻弟。他恨恨想,若真是周攀做下的,也只有秉公处置,不能让他牵累了我。但随即,他又想起那片褶子田,周攀恐怕要拿那事来要挟自己,叫我替他脱罪。念及此,他越发烦躁,后悔自己不该起那贪念。
他俸禄虽不低,本俸月钱三十五贯、绢二十六匹、罗一匹、冬绵三十两,另有米、面、茶、炭、奉马、仆人衣粮。到应天府任职,还有二十顷职田岁收贴补。只是,他家中有二十余口人,几个儿子又都是恩荫得官,并非应举出身,官职低微,俸禄都难以自给,仍靠他一人支撑。他又胆小,不敢如其他同僚那般肆意纳贿,因而始终有些拮据。尤其年事渐高,不得不想退路。
去年春天,周攀欢欢喜喜跑来说:“姐夫,我发觉一事,拱州和应天府两州之间,宁陵和襄邑两县交界处,藏匿了上百顷田,并没在田籍上,从没缴过一颗税粮。那些田全都被当地九大豪强占去,其中王豪占得最多,有三十多顷。他们把那田唤作‘褶子田’。王豪如今病危,眼看便要落气。他一死,家只剩个幼童,再无人做主。姐夫不是攒了些银子,正在思谋着卜买些田地?不如趁这良机,去跟王豪商议,将这片褶子田买过来,往后,就算姐夫致了仕,这田仍可不缴两税,子子孙孙都受益,岂不便宜?”
雷德清听了,先立即摇头,朝廷严令,官员不得在任所买田。周攀又说:“这有何难?全天下官员豪强哪个不诡名寄产、隐占田地?姊夫买下来,只说是我买的,谁能查得出来?等明年姊夫离了任,不就顺理成章,谁还能道个三四来?姊夫若要买,就得趁王豪病重之机,一旦错过,便被别人抢了去。”
他被周攀一番急言快语说得昏了神志,便叫周攀去办。他不知周攀如何说服了王豪,竟真的将那三十多顷地买到了手,而且每亩比常价少了两贯多钱。为防旁人察觉,田契上只写了周攀的名字。他又与周攀写了一纸私约,待转官离任后,便将田契改到自己名下。
如今这田算起来,乃是周攀私产。焦尸案若真是周攀做下的,一旦追查起来,难保不将这诡名匿田之事牵扯出来……想到这些,雷德清被一口茶呛到,咳得几乎背过气去。总算缓过来后,他忙命手下人去周攀家,若见了他,立即带来。
过了半个多时辰,手下人才急急来回复,周攀并不在家中,他家人也在担忧,说几天前,周攀便外出办货,至今仍未回来。
雷德清听了,越发焦忧起来。周攀昨天既然去买油,自然是回来了,他为何没有回家?又为何要在府衙前烧死人?周攀那人,一向精明,即便要行凶,也不会这般招摇。难道并非他烧人,而是人烧他?
雷德清被自己这念头吓得一颤,忙叫人准备轿子,带他去看那焦尸。常日间,他连死猫死鼠都不敢细看,到了那停尸房,冷阴阴、臭熏熏,更是吓得浑身僵麻。他强忍住厌怕,慌瞅了那焦尸一眼,立即转身逃了出来。到了日头底下,长呼了几口气,才醒过神:那焦尸并非周攀,周攀要矮胖许多。
他忙叫手下所有人,满城去寻周攀。可直到天黑,都不见周攀踪迹。快要上床安歇时,那个押司寻到了宅里来。
“通判,卑职虽未寻到周二相公下落,却问出一些蹊跷来。”
“哦?快说!”
“昨天下午,不但那油铺店主,沿路有几个店肆的人也都见了周二相公。而且,周二相公并非一个人,身边还跟着三个人,其中一个是那三槐王家王豪的老管家。”
“孙田?另外两个是什么人?”
“那两人不知是何人,不过,据说样貌极粗猛。另外,瞧见的人说,周二相公神色不像常日那般挥洒,垂着头,似乎有些不情不愿。”
“不情不愿?”
“油铺店主说,周二相公买油时那神情有些古怪,像是有人逼着他买一般,那两个汉子紧站在他两边。最后一个见他的是西城门的税吏,他也说,周二相公似乎不肯出城,他身旁那个汉子还推了他一把。出了城后,便再没人瞧见周二相公了。”
“你跑了一天,先去歇息吧。等这事查明,我再一并赏你。”
那押司走后,雷德清坐在灯前,虽然困乏,却毫无睡意。
如此看来,这凶案是那老孙所为。他带人强逼周攀买油,将油罐子留在尸首旁,以嫁祸给周攀。他为何要做这等事?难道是去年周攀买那片褶子田,倚我之势,强逼了王豪?随即,他猛然想起清早邸报上说,王小槐被人烧死。
难道老孙是为主报仇,才在府衙前烧死了那人?那人是烧死王小槐之凶手?但老孙为何要嫁祸给周攀?是两仇一起报?他若是怨恨周攀强买了那片田,自然知道真买主是我,他嫁祸给周攀,其实是想将我也牵连进去?
雷德清吓得站了起来:老孙怨恨的是我,那日我不该说那些话……
正月初十,雷德清坐了轿子,前往知州宅子。荐举王小槐一事,其实是雷德清最先想到,他听闻王小槐天资异常,顿时想到各地官员争着向天子进献芝草、奇穗、神鹿各等祥瑞,这些奇物再神妙,哪有人神妙?何况天子崇信道教,王小槐又熟诵几百卷《道藏》。若是将王小槐荐举御前,自然冠绝群瑞。
雷德清原本要自家荐举,但想到知州心胸有些狭窄,又得当今宰相王黼宠信,若越过他,径自荐举,恐怕会招来怨妒。不若将这美事转送于他,增些情谊,日后也好借力。于是,他去给知州建了此议,知州听后果然大为欢喜,立即命人去跟王小槐说知,谁知那王小槐毫不领情,反倒说了些顽劣不逊之语,教知州白生了一场闷气。更可恨者,后来王小槐竟答应了拱州知州。
第321章 天篇 焦尸案(8)(。com)
雷德清得知初十那天,老孙要去给知州回话,他想此事由我而起,原本要结欢,反倒成了恼,还是该再去劝劝那老孙。于是,他乘了轿子前去知州宅里,才行至街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