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梁兴见了有些纳闷,但知道邓紫玉脾性,便装作无事,笑着迎了进来:“紫玉,你来了?”
“梁哥哥,有些日子没见了。心里一直念着,今天总算得了些空,过来瞧瞧大伙儿。呦,在吃饭呢?羊脂韭饼、三脆羹、糟黄芽、醋姜、窝丝姜豉。这都是鹂儿弄的吧?好巧的手儿。”
“紫玉姐姐赶紧坐,我去给你盛碗三脆羹,你从没吃过我弄的饭菜,我爹总是说我手笨。你正好替我评鉴评鉴。”
“我吃过了来的。这些羹菜不必吃,光瞧着就有滋味。哎,你们大伙儿都站着做什么?赶紧坐下来吃,这三脆羹凉了腥气。”
梁兴和诸人都不好勉强她,便坐回了桌子。黄鹂儿从里头搬了个绣墩出来,安放到旁边:“紫玉姐姐,这是我常坐的,垫子昨天才洗过,是干净的。”
“你把我当什么人了?论干净,你才是花苞里没见过风日的鲜花瓣儿。好了,你们都不必管我,赶紧吃。我多久没见过家常人吃家常饭,正好在一边好好瞧一瞧,也暖暖心。”
梁兴听到最后一句,忙望向邓紫玉,邓紫玉仍笑着,神色间却透着倦意伤怀。碰到梁兴的目光,邓紫玉加力注视着,像是要在梁兴眼里找寻什么,梁兴忙低下了头,端起羹汤吃起来。
“这是什么?你们又闹出了些什么戏目?”邓紫玉一眼瞧见墙角的死尸。“昨晚有人偷偷进来要害我们,”黄鹂儿忙解释道,“梁大哥把这个打倒了,其他几个全逃了。这个人又服毒自尽了。”“呵呵,这边摆着尸首,那边你们吃着羹汤,这景象倒稀奇。”“可不是呢。我先怕得都不敢出来,后来想,怕啥?活人才可怕,死人跟木头瓦块一般,有啥好怕的。”黄鹂儿笑着说。
“梁哥哥,这人啥来头?和去剑舞坊毒害你的是一伙儿的?”“眼下还不太清楚。”“那你可得当心。他们既然找到了这里,这儿不能再住了,我替你另寻一个地方。”
“不必了,已经连累到黄伯和鹂儿,不能再移祸其他人了。”“也成,你自己瞧着办。若需要藏身处,就跟我说。”梁兴等人被她瞧着,都有些不自在,都匆忙吃完了饭,黄鹂儿忙将碗碟收去,拭净了桌子:“紫玉姐姐,你们先说话,我这就去煎茶。”曾小羊站起身说:“我得赶紧去厢厅。”黄鹂儿微露出些笑:“去吧。记住!以后再不许动一丝歪心歪念。”“记着呢,再不敢了!”梁兴忙道:“小羊兄弟,有件事又要劳烦你。”“梁教头尽管吩咐。”
“这里这具死尸也得报官,不过,我想先报知给左军巡使顾震,你能否替我递一封信给他?”
“这个好办。”梁兴忙向黄鹂儿讨了纸笔,给顾震写了一封短信,简要说明了盛力的事情。
而后封好递给了曾小羊。曾小羊揣好后,朝黄鹂儿吐了下舌头,飞快跑了。诸人这才重新坐下,由于邓紫玉在场,却都不知该说什么好。黄鹂儿煎好茶端上来,诸人各自默默喝着茶,屋里有些尴尬。邓紫玉忽然笑着说:“我是腊月天生的,走到哪儿,冷到哪儿。”“哪里,哪里。”梁兴三人忙一起应道。“再坐下去,这屋里都要起霜了。不如这样,我也有件事,一直猜不透里头的关窍。就说给你们听听,你们替我解一解。这事发生在剑舞坊对面的红绣院,她家去年年底来了个新人,梁哥哥见过,叫梁红玉……”
邓紫玉把梁红玉的怪事讲了一遍。梁兴知道邓紫玉有些妒忌梁红玉,因此先没有在意,但听她提到那个紫癍脸的女子时,顿时惊了一下。再听到窦猴儿亲眼瞧见这紫癍脸女子杀了一个叫倪光的人,更是惊得像是挨了一棍。但他并没有打断邓紫玉,沉住气,一直听她细细讲完,越听脊背越寒。
他不愿惊扰到邓紫玉等人,便尽力装作无事,心里却一阵阵惊撼不已。施有良和黄百舌两人却听得有些茫然。
“看来我不止命冷,这舌头也冷,好好的一桩事情,被我讲成了宴席上的残汤剩水。再坐下去,这屋子怕真的要结冰了。好了,搅了你们一场,这冷宴也该散了。我回去了。你们都保重,尤其梁哥哥,多当心些。”
邓紫玉笑着起身出去,众人送她到院门外,她的厢车就停在院门边。邓紫玉从后面上了车,临放下车帘之际,她又朝众人笑了一笑,梁兴却发觉她眼里似乎真的结了冰,心里不由得一阵担忧。
车子启动,颠颠摇摇向巷子外驶去,梁兴转身时,眼角忽然扫到一个高大健壮身影,躲在斜对面的门墙拐角处,有些眼熟,再一看,竟是石守威。石守威也一眼看见梁兴,脸顿时涨得通红。
“石兄弟?”
“梁大哥。”“你怎么在这里?”
石守威脸涨得越发红了,但他随即大呼了一口气,昂起头说:“你托我的事我没办成。不过,那崔家客店的确有鬼。他家由那个姓石的店主娘子做主。我去她家的因由,她知道得清清楚楚,她背后的人来头不小,至于是什么人,我没打探到。他们恐怕不会轻易放过你,你自己当心。”
“多谢石兄弟,让你受累了。”“不必谢。还有句话,你连着两回当众羞辱我,这冤仇我必须得报。等你收拾了这场麻烦,我和你再当着众人比试一回。”“好!咱们就比刀。”
“不必。刀法你不如我,倒像我占你便宜。十八般武艺弓为首,咱们箭法大致相当,就比弓箭。”
“好!一言为定!”
石守威胸中一口闷气似乎终于疏散,他最后望了梁兴一眼,重重点了点头,随后转而大步疾行,似乎是去追赶邓紫玉的厢车一般。
梁兴一直等到下午,都不见顾震来。
他虽不着急,但那个盛力的尸首一直摆在屋中,始终让人不舒服。尤其是黄鹂儿,她嘴上说不怕,进出时眼睛却始终回避着墙角那里。
不过,让他振奋的是,之前自己虽然隐隐窥见这一连串凶案背后,藏着极惊人阴谋,却始终没有多少证据,也无从查找。没想到,曾小羊、洪山和邓紫玉竟接连带来一些紧要信息。如一只摔碎的瓷瓶,碎片从各处意外捡拾到。虽然其中还有几片最大的仍缺着,但瓷瓶之形已经清晰可辨。窥见这全形,梁兴虽然自小胆大,却也被震到。
施有良问他,曾小羊所言的铁箱到底有什么奥秘。梁兴知道时机尚未熟,便笑着说:“这事还缺了几环,一时还讲不清楚,等寻齐了,我再……”
他话没说完,忽然听到隔壁院门外有个妇人高声叫嚷:“有人吗?快来帮帮忙!”
“是隔壁丁嫂家。”黄鹂儿听到,忙跑了出去,才一会儿,她又惊慌跑了进来,“梁大哥,快些!隔壁出事了,院门闩着打不开,你赶紧翻墙过去看看!”
梁兴听到,忙快步走到院子里,见那院墙不高,便两步奔过去,脚在墙面上一蹬,轻轻一纵,便跃上了墙头。他朝隔壁望去,院子里空空寂寂,没有人,再扭头一看,惊了一下:堂屋门开着,半空中吊着个人。
他忙跳下墙,飞步奔进那堂屋,仰头一看,是个中年男子,闭着眼、垂着头、舌头伸出一小截,在半空里一动不动。一根绳索勒住脖颈,吊在房梁上。他忙跳上屋中间的方桌,托住那人身子,将绳套从他脑后解开。而后抱着跳下桌子,放平在地上。那人仍纹丝不动,身子也已经冰凉,早已断气了。
“梁大哥,快开门!”黄鹂儿拍着院门在外面催唤。
梁兴忙过去拨开门闩,拉开门一看,除了黄鹂儿,门边还有两个中年妇人,一个昏死过去,另一个蹲在地上,正抱着她叫唤:“丁嫂!醒一醒!”
“梁大哥,快抱丁嫂进去!”梁兴也忘了男女避忌,一把抱起丁嫂,黄鹂儿急急在前头引路,梁兴跟着快步穿过堂屋一侧的小门,将丁嫂抱进一间昏乱卧房,放到那张潮旧的床上。“这可怎么好?葛大夫前两天被人刚刚谋害了,这一带再没有其他大夫。”黄鹂儿焦急道。
“丁嫂是受了急痛惊吓,我来瞧瞧。”那另一个中年妇人走到床边,伸出拇指,用指甲在丁嫂人中上用力掐了一阵。丁嫂忽然发出一声呜咽般喘息,眼皮颤动了一阵,才张开了双眼。她茫然望着床边三人,用虚弱声音问:“我丈夫怎么样了?”
梁兴见黄鹂儿和那妇人一起慌望向自己,他也犹豫起来,但这事又不能隐瞒,只能黯然摇了摇头。丁嫂见到,又悲咽了一声,随即双眼一闭,又昏了过去。
“只要刚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