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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少说也得有三千贯。”“三千贯?!吓死个爷嘞。俺得卖几辈子驴毛才能挣到这些钱?恁家店主姓啥?”
“姓崔。”“他这店是他祖上传底?”
“不是。其实这店也不是他的——”贾小六停住手,从床底下探出头,放低了声音,“我说了,客官可莫去乱说。”
“恁把俺当成啥人了?碎嘴长舌婆娘?俺出来做买卖,靠底就是一个嘴皮子比城门还紧。恁就放心说吧。”
“您瞧见我家店主娘子没?”
“没呢。将才在店前头,光顾着想茅坑和钱,没留意。恁家店主娘子咋了?”
“唉,算了,您还是别打听了,这话我不该多嘴。”“恁看恁。撒尿要个尽,说话要个净。恁说一半不说了,还让俺今晚睡不睡觉了?俺住到恁家店,便是恁家人,恁家底事,就是俺底事。恁就放心说吧。”
贾小六扒着床腿,犹豫了半晌,才又开口:“这店其实是店主娘子的,崔店主只是旗招儿,白挂在面儿上。啥事都还得听店主娘子的。”
“哦?那店主娘子啥来头?”“也没啥来头,只是生了一张好面皮,年轻时也算得上标致风流人物。成了,这床腿修好了。我再给您看看桌子腿,您也莫再打问了,我是仰着人鼻孔吃饭,说多了,可就得另找活路了。”
蒋冲仍躺在床上养病。那个年轻男仆凌小七待人极细心周至,不但喂饭、换药,连屎尿都替蒋冲收拾,而且并没有丝毫嫌弃,脸上始终带着笑。蒋冲活到现在,除了自己亲娘,从没被人这么尽心服侍过。他心里极不安,却又没法起来自己行动。
更让他不安的是,这楚家,连仆人都这么和善热心,那楚沧、楚澜的大善名恐怕不是虚名假誉。难道楚澜真的是无辜被杀?但我堂兄也绝不是负心忘义的恶徒。难道这里头有什么误会?那张写了“救我”两字的纸条,又是谁偷偷丢给我的?这人和楚澜的死有关联吗?
他越想越乱,却理不出任何头绪,不由得有些烦躁起来。
那个凌小七一直坐在床边守着他,见到他动弹,忙站起来,拿着手里的小扇轻轻扇着:“今天天气有些热,是不是伤口发痒了,你尽量忍着莫乱动,挣破了伤口,就更遭罪了。”
蒋冲嘴其实已经能动,但他不敢出声。自己脸伤成这样,老何和凌小七恐怕都没认出他来。他想,我还是装哑巴为好。
凌小七又慢慢笑着说:“我看你头发都剃掉了,难道原先出过家?如今还俗了?瞧见你,我倒是想起了一个人。前几天,大官人过世,请了个和尚来念经超度,那和尚和你身量差不多,年纪也相当。他说他是烂柯寺的,可烂柯寺一直只有乌鹭禅师和弈心小和尚两个僧人,我都认得,并没见过这个和尚,这可真有些古怪呢……”
蒋冲看着凌小七一直笑着在说,他却遍体生寒……
第172章 壮志 遗愿(。com)
非勇不可以决谋合战。
——《武经总要》
离开楚宅,梁兴踏着月色往回赶路。楚沧的死,他已经有了大致判断。发觉其间隐藏的险恶后,他自己都被重重惊到。这桩凶事,不单单是楚沧一条性命,也不止关乎楚家,关联之大,远远超过他所预想。
震惊之余,梁兴胸中也涌起一股斗志。自己始终怅憾,空有一身本事,却从没真正施展过。这回终于碰到一场大战。不过,振奋之余,他又有些忐忑,不禁自问,你有这气力和本事应付吗?
这一问,心里立即有些发虚。自己这些年学到的那些所谓本事,在这场大战前,似乎都变作了微末伎俩,甚而如同螳臂当车。以往,无论遇到多强的对手,他都从未怕过,这时,却有些惶然自失。
他不由得停住脚,抬头望向月亮,月亮原本一派清辉,却被半天乌云移来,很快便被遮蔽,只在云隙间透出一些微暗之光。四野随之暗沉,夜寒也跟着升起。他心底忽而涌起一阵孤弱无助之感,孩童时才有过此种慌怕。他不喜自己这般虚弱,喉咙里不由得发出一声嘶喊。就在这时,那片乌云移开,明月焕然而出,四野也随之遍洒银辉。
他望着明月,不由得笑起来,心底也重新涌起一腔豪情壮志。便是万马千军,又能如何?梁爷在此,尽管过来!
上午,丁豆娘来到三槐巷庄夫人家的后面,敲开了隔壁那妇人的门。“又是你?”那妇人惊讶地看着她,那个小女孩燕儿挤在后面望。“大嫂,又来麻烦你。我有件事想求求你。”“啥事?上回我让你扒到墙头望隔壁的院子,我丈夫回来知道后,数落了我半夜,说那是凶案,两条人命,咋能随意让人窥看?还说来窥看的说不准就是凶手,来瞧瞧自己有什么遗漏没有。”
“你丈夫说的也有道理。不过,你看我像个凶手吗?”“那可说不准,你没听说?酸枣门外一个七十多岁的老妇人,和自己老汉闹了气,夜里用纳鞋底的锥子把老汉扎死了呢。还有,我丈夫说庄夫人是陕西人,从没听说在这汴京城有啥亲戚,你究竟是她啥亲戚?”
“庄夫人的姨娘跟我娘是表姊妹。”“当真?”
“亲戚还敢乱认?”“对了,你这回来有啥事?”
丁豆娘本来是想求她,让自己翻墙进到庄夫人家看看,见她这么说,只得改口:“我是来问问,这凶案查得如何了?”
“能查啥?开封府只派了两个懒腿子府吏来问过两回,啥也没问出来,已经许多天没见那两个懒腿子了,这案子估计就这么撂下了。”
丁豆娘只得道谢离开,可心里终是不甘。要弄明白庄夫人的死因,首先得去她家里看一看。说不准那凶徒不小心留下了什么踪迹,官府的人又不尽心,没发觉。
她走开一段后,躲在河岸边远远瞅着庄夫人的后院门,那院墙并不太高,垫些东西,就能爬上去。可这大白天,邻居不时会出来,河对岸又有许多店肆人家。万一被人发觉,恐怕真得被当作杀人凶徒了。
她想了好一阵,都没想出个主意,忽然转念一想:若我猜的没错,凶手事先藏在庄夫人家里,等着庄夫人回来,却把董嫂误当作庄夫人杀了。那凶手也跟我一样,得先想办法进到庄夫人家才成。董嫂是傍晚天已昏黑时进到庄夫人家的,这么说,傍晚之前,那个凶手就已经进到了庄夫人家里。翻墙会被人看见,凶手是怎么进去的?
凶手若是鬼怪,这自然没有什么难的。但丁豆娘觉着,凶手应该是个人,否则使个妖法就能杀了庄夫人,何必费这些周折?而且还误杀了董嫂。
她又仔细想了想,觉着要进庄夫人家,又不被人察觉或疑心,只有两个法子:第一,从庄夫人家邻居的院墙翻进去;第二,有庄夫人家院门的钥匙,趁着左右没人,打开锁进去。对岸就算有人瞧见,也不会在意。
若说邻居,左边这位大嫂,听她言语,看她为人,应该不会随意让人进家去翻墙。右边邻居只见过那个老翁,瞧着也不会轻易让陌生人从自己家院墙翻进邻居家。他说起庄夫人家的事,那痛惜应该不是装出来的。除非其中一家和庄夫人有仇。但就算有仇,一般也不会用这笨法子。隔壁死了人,自然会首先怀疑邻居。官府也盘问了左右邻舍,右边邻居若是和庄夫人有仇,应该已经查问出来了。
剩下的便是钥匙。庄夫人的钥匙带在身上,董嫂就是用那钥匙开的院门。此外能有钥匙的,应该只有庄夫人的丈夫。难道是凶手从庄夫人丈夫那里偷到了钥匙?可惜庄夫人的丈夫第二天回家后就自尽了,没法问了。就算他活着,凶手若是悄悄偷的钥匙,他也未必知道是谁。
不过,他头天不见了钥匙,或者会发觉,发觉之后,一定会四处寻找,甚至问身边的人。这钥匙是如今唯一的线头,得去庄夫人丈夫的营里打问打问。
丁豆娘转身离开了那河岸,刚回到前面巷口的大街,就见一个人站在新桥上,望着河水出神,看着有些眼熟,再一细瞧,是洪山。她心里有事,便没有唤他,扭头望南城外走去。
洪山其实在桥上先瞧见了丁豆娘。他怕丁豆娘问东问西,忙转过身,低下了头。幸而丁豆娘转身往南去了。
他和十七娘的丈夫程得助、丁豆娘的丈夫韦植原本在同一营。程得助和韦植有些像,都不爱言语。只是韦植待人始终冷淡淡的,程得助却要淳朴热忱一些,两人有些对不上,一向只是点头之交。洪山却看重韦植为人谨细、办事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