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来。丁旦鼻子被打出血来,他见胡涉儿起了杀意,再想到何涣那里下个月就有七百贯,便抽出尖刀,一刀刺死了胡涉儿。
刚杀了胡涉儿,却忽然冒出这个黑影,一路追赶自己。丁旦不知道那是什么人,自己又杀了胡涉儿,心里惊慌,沿着汴河北街一路没命狂奔,奔过蓝婆家,回头见那人仍紧追不舍,他只能继续逃。跑到东面那座小河桥上,脚下一滑,栽进小河沟中,他慌忙爬上了岸。这时,那个黑影已经追了过来,猛地一扑,把丁旦压在身下。丁旦拼力挣扎,刚翻过身,在月光下隐约看清了那人面容,生着一只大鼻头,似乎正是应天府追逐自己那两人中的一个。这人一直追到这里,看来是决不罢休。
丁旦忙伸手从腰间拔出那把尖刀,一刀刺进那人腹部,那人猛地一颤,接着吼起来:“他奶奶的孤拐!你竟敢刺我!”随即,那人也从腰间拔出一把短刀,朝丁旦用力刺下,丁旦被他压住,根本躲不开,一刀刺进他的胸腔。那人却不停手,拔出刀,吼叫着又用力刺下,一刀,一刀,又一刀……丁旦只能挨着,很快连痛都不觉得了,神智临灭之际,他忽然笑了一下:这辈子至少还糟蹋过许多钱,算是解了恨了……赵不弃一早就来到城东的观音院,在寺门外等着冷缃。
昨晚他匆匆赶到胡涉儿家,见院门大开,里面却没有灯光,就已觉得事情不妙。他走进屋里,听见屋角有女子呻吟之声,忙摸到桌上火石,点着了油灯。这时才见地上横着一具尸体,胸口一个刀口渗着血,但并非丁旦。再看屋角,胡涉儿的妻子坐在地上,身子被麻绳捆着,嘴里塞着布团。他忙解开绳索,取出帕子,胡涉儿的妻子立即扑向那具尸体,哭叫起来。看来那尸首是胡涉儿,丁旦杀了胡涉儿逃走了。不知道那大鼻头薛海是否来过。
赵不弃见那妇人哭得悲切,才觉得自己的离间计过于轻率了。不过他生性跳脱,从不黏滞,摇头叹了口气,将身上所有的钱都摸出来给了那妇人,让她去报官。随后便转身离开,回去睡了一觉,醒来后也就不再多想,把心思移到了阿慈身上。
他在观音院外等了一阵,见马步引着一顶轿子走了过来。赵不弃朝马步使了个眼色,先走进寺里,在庭院里踱着步观赏花木。不一会儿,一个婢女搀着一个年轻女子走了进来,那女子头戴镶碧银花冠,外穿绿锦银丝半臂褙子,下面是绿石榴裙,身形曼妙,丽容挺秀,如一只绿孔雀,果然出众。赵不弃注视着她走进佛殿,烧过香,拜过佛,扶着小婢转身袅袅走了出来。
赵不弃迎上前去,笑着躬身施礼:“武略郎赵不弃给冷夫人问安。”冷缃停住脚,望着赵不弃,一脸纳闷。赵不弃又道:“在下冒昧惊扰,是想向冷夫人打问一件要紧事。”“什么事?”
“阿慈,烂柯寺。”冷缃一惊,随即对身边小婢说:“阿翠,你先到那边等着。”阿翠应声走到寺门边,冷缃才又问道:“你想知道什么?”“你用药迷昏阿慈,那丑女香娥藏在铁香炉里,才有了烂柯寺变身的事,对不对?”
冷缃更加吃惊,忙问:“你想怎么样?”赵不弃笑道:“我倒不想怎么样。只是有人思念阿慈,想要她回去。”“谁?”
“这还要问?”冷缃眼中闪过愧色,但强行克制住慌乱。赵不弃又问道:“阿慈是不是在蔡行府中?”冷缃迟疑了一下,微微点了点头。“她现在如何?”冷缃躲开目光,并不答言。
赵不弃笑起来:“你为了自家丈夫,不但牺牲自己,去服侍菜花虫,又费尽心思,将自己的好友也弄进蔡府,实在是古今难得的贤妻,只是你那丈夫似乎并不是什么贤良丈夫,他现在正搂着菜花虫赏给他的美妾逍遥享乐——”
“你究竟想要怎样!”冷缃忽然竖起柳眉,怒声喝问。赵不弃仍笑着道:“我不是已经说了,我并不想怎样,只是有人想要阿慈回去。”
冷缃顿时软了下来,轻声道:“她在蔡府,蔡行不放她,我也没有办法。”赵不弃再次问道:“她现在如何?”冷缃迟疑了片刻,才低声道:“她被送进蔡府后,抵死不从,又摔碎了一只碗,抓了一块碎瓷片,划破了脖颈,说蔡行只要靠近,她就割喉自尽。蔡行虽然好色,却不愿强迫,见阿慈这样,反倒更加着迷,让人好好伺候她,等着她回心转意。”
“哦,她居然这么烈性?”“蔡行让我去劝阿慈,阿慈说自己从来没做过主,也早就不是什么贞洁烈妇。却没想到能遇见这样的人,能这么看重她,她没有别的报答,只能替他守住这一点廉耻。我不知道她说的是谁,但她说,就算死,也不会从。”
“那我更得救她出来。”“怎么救?”“这需要你相助。你愿不愿意?”
冷缃又迟疑了半晌,才点了点头:“是我对不住她。你要我怎么做?”
第66章 梅船(。com)
要在明善,明善在乎格物穷理。穷至于物理,则渐久后天下之物皆能穷,只是一理。
——程颐
赵不尤想了一夜,终于大致明白了梅船消失的真相。清早起来,他先给顾震写了一封短信,交给乙哥送了出去。而后吃过饭,带着墨儿、瓣儿一起来到汴河边,过了虹桥,走向梅船消失的地方。经过乐致和的茶坊时,赵不尤朝里望了一眼,乐致和正在后面烧水,抬头也看到了赵不尤,但随即躲开了目光。看来那桩假信事件,让他们几个都不好过。
赵不尤心里想,孰能无过?尤其是善恶是非,哪里有那么直截明白?唯愿东水诸子经由此事,能深省人心事理,于德业上更进一步。
他们三人来到岸边,梅船和新客船当时相撞的地方并没有泊船,水面空着。
瓣儿问道:“哥哥,你真的猜出来梅船是怎么消失的?”赵不尤笑了笑:“我只是想出了其中之理,是否对,还得实物来验证。”这时顾震带着万福和十二名弓手赶了过来,顾震大声道:“不尤,你真的查明白了?”
“还需要验证——”赵不尤望着那些弓手,“各位有谁会水?”两个弓手抢着道:“我会!”赵不尤指着那天新客船停泊的水域:“那就烦请两位到水底去捞一捞,看看有没有什么东西?”顾震忙道:“我当时就怀疑那梅船沉到了水里,已找人到水底探过了。”赵不尤摇了摇头:“那天你探的是梅船的位置,当时这里停着那只新客船,它下面并没有查。”“新客船下面会有什么?”“去探探就知。我估计下面有东西。”“好吧,你们两个潜下去看看。”
两个弓手脱了外衣,一起走进水里,潜了下去。一口气时间,两个弓手先后从水里冒出了头,其中一个叫道:“大人,底下真的有东西!”
顾震忙道:“那还不赶紧捞上来?”两人吸了口气,又一起潜了下去。半晌,水面哗响,两个弓手又浮出来,一起拖着件东西游到岸边。阳光照耀下,那东西闪着黄亮光芒,是件铜器。两个弓手将它拖上岸后,众人才看清,似乎是一架铜炉。
那铜炉大概三尺长,一尺宽,两尺高,分成两层。底下是炉膛,里面还有些烧剩的石炭;中间隔着层铜丝网,周边则是一圈水槽,顶上则是镂空的炉笼。
顾震纳闷道:“这是什么?”赵不尤揭开炉盖,从丝网角落里拈出一颗残渣,抠破外面的黑焦,里面露出些未烧尽的黄褐粉粒:“那天梅船被烟雾罩住,那些烟雾就是用这个烧出来的。”
“这个?”“应该是混制的香料。”
万福也从炉角拈出一粒残渣,用手指捻碎后,嗅了嗅:“还有些残余气味,对!那天我在桥上闻到的就是这个香味,有些像木樨香。”
顾震越发纳闷:“这铜炉怎么会跑到新客船底下?还有,那天梅船被烟雾全部罩住,这个铜炉能烧出那么多烟?”
“丝网周边是水槽,连蒸带烧,烟雾混着水汽——”赵不尤说着望向那两个潜水弓手。
其中一个道:“大人,水底下还有不少铜炉,大约有十几个。”顾震瞪大了眼:“这么多?你们全都捞上来。不尤,你怎么知道有这些铜炉?”
“下锁头税关簿录上记载,梅船当时载了些厨具和香料。要造烟雾,自然少不了炉具。但这些炉具始终没有查到。”“梅船消失了,船上的东西自然也就跟着没有了。”“这世上除了水与气,岂有凭空消失的东西?”“这么说,你真的知道梅船去了哪里?”
“铜炉既然找到了,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