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众人只觉得如释重负,几乎同一时间内瘫倒在地,传来阵阵呻吟酸痛声。
荣孟起深吸一口气,脚步沉重走到侯霖身旁一屁股坐下,侯霖指着和他一般狼狈的众人笑看荣孟起:“你说我们这样的队伍,怎么去和人拼杀?”
荣孟起抛给侯霖一个水囊,将衣襟里的沙石抖落在地道:“我这些日子又仔细清点了一遍,发现我们缺的东西太多,弓弩箭支不说,两大营里还有人拿着竹矛锈剑,跟一般山贼撞上也就算了,如果碰到霸王手底下的叛军,到时候就只能看谁跑得快了。”
侯霖苦笑,指了指和之前看上去一样远近的三秦城轮廓:“去那里借,什么粮草辎重,战马物需,大不了给人装装孙子,这些天跟云向鸢别的没学来,起码懂了一条;装孙子示弱总比假清高挨饿要好。在阑城时看到这么一句话:挺起胸膛做人,低下头颅做事。现在想想,哪有这么潇洒的人,人生在世免不了低下头颅点头哈腰,自从来了凉州后我才明白,之前看的那些圣贤书都是说空话,乱放屁!”
荣孟起摇摇头:“也不尽然。”
侯霖唏嘘一句:“当年大言不惭万户侯啊!”
番外:祝各位看官老爷新年新气象!()
汉广文九年二月,瑞雪纷纷,春节刚过,长安城里银装素裹,正值壮年的广文帝刘骥于大雪天出宫,除了四名近侍外,连母仪天下的皇后都不知。
此行隐秘,自然没有龙辇和禁卫军浩浩荡荡的从奉天门排行,广文帝刘骥绕过御花园,从后宫一名宠爱妃嫔的庭院翻墙而出。
这件事传出去估计会让无数人大跌眼镜,一国之君居然在不惑之年翻墙出宫,这件事广文帝至死都没给人讲过,至于那随他出宫的四名近侍更是捂紧嘴巴,之后连酒都不敢沾一滴,生怕酒后将这不怎么光彩的事情讲漏。
位居秉笔司监的王挺弯下腰,天子就踩在他背上翻出了这朱墙深宫。
刘骥翻出后不由的笑出声,估计他是天底下头一位在壮年时翻墙出宫的天子吧。
“陛下?”
一声尖锐却不刺耳的声音从厚重的朱墙内传出,刘骥跺跺脚,将金丝缠履上的雪抖掉,轻轻的嗯了一声,让墙内的四个人心安。
“陛下,我们这次出宫是去哪?”
一个年纪不大,脸上还未褪去稚气的小太监问道,旁边两鬓早已斑白的王挺瞪了这小太监一眼,他俏皮的吐了吐舌头,嘿嘿一笑。
刘怀看到后也浅笑,偌大的一个皇城敢在他面前如此逾越的也只有这个小太监了,那些官宦们私底下的议论刘骥多少也听到一些,无非就是什么圣恩一石,这名叫郑怀恩的小太监一人分去八斗的酸话。
“去找叶荆岚,有个事情要和他商量一下。”
四个近侍跟在刘骥身后,默不作声。
大年初的长安街头偶有路人,这盛世天下的百姓大多在佳节之际团圆在家中看着窗外风雪交加,吃着热气腾腾的饺子,别有一番惬意,一年四季春苗、夏雨、秋叶、冬雪,只有在大雪纷飞的季节他们才能好好的休息一番。
“陛下为何不传旨召叶大叔进宫呢?”
小太监郑怀恩若有所思,反问起刘怀,王挺一把拉住他衣袖,示意他不要在多嘴,天子一怒,又岂是他们这些做下人可承受的。
刘骥对王挺摇摇头,示意没有关系,真龙天子向来爱自称孤家寡人,又有多少是自己导致的?伴君如伴虎,喜怒无常却怨天尤人,刘骥对史书上这些帝王唾之以鼻,执掌天下却连个知心的人都没有,又何其悲哀?
所以在私底下就算交好的几个臣子或宦官和他聊聊趣事,扯扯家常他都不拒,这才略惯坏了这个他向来宠溺的小太监。
“下旨召你叶大叔进宫,马上就会被那些人的眼线盯住,明天朕得批不知多少谏书奏折,就又得让你通宵在旁侍候添油磨墨了。”
郑怀恩清秀面容露出愁苦之色道:“那还是偷溜出的好。”
另两名近侍听后偷笑,王挺摇了摇头,对这个不知轻重的小孩子彻底无奈了。
刘骥身材高大,负手踏雪前行,表面从容,心里却有斩不尽的烦恼忧愁,他想做一件前无古人的大事,却连第一步都未能迈出,说来可笑,这天下都是他的,却处处被那些自称书香门第,世代华贵的世族掣肘,谋划了近一年的方案不过刚提起三句,就被那些口中永远是为了大汉江山社稷着想的‘贤臣志士’否决。
这也是为何和刘骥私底下关系交好的大臣皆出自寒门的原因。
广文二十年,最让人惊奇的向来出彩的世家俊杰不怎么出彩,反而是出身贫苦的寒门士子在这二十年崭露峥嵘。
长安城南的一处小宅,比起围绕皇城的那些府邸庄园简直不值一提,既没有名匠雕刻的鬼斧神工,也没有书圣起笔的珍藏摹描。
两个人围着一个冒着火星飞灰的石炉取暖,身后四个人侍立在旁,连一向没个正经的郑怀恩也神色恭敬杵在一边。
屋内一览无遗,除了堆在床榻上的几叠竹简外再无它物。
郑怀恩摩挲着双手,看着火炉旁的两人,一人是这九州山河之主,另一人则被世人称为神鬼之谋的叶荆岚。
叶荆岚一身黑衣蓝冠,脸色苍白,幼时风寒生了病根,所以身体向来不好,可就这么一个连骑马都做不到的病秧子,却让长安城里所有的世族深深忌惮。
“朕幼时就有这个想法了,逐骑弯弓,驰骋草原,想来都是一件畅快的事情。”
叶荆岚两只手几乎要贴到石炉上,却还是冰的骇人,他听后嘴角上扬,笑的邪魅。
“怎么?陛下今日早朝不顺?”
叶荆岚面对帝王时也丝毫不胆怯,还敢公然在他面前揣测其心思,虽然早就知这位最擅谋计的先生和圣上关系不一般,王挺却还是为他捏把汗。
“真是什么都瞒不住你。”刘骥苦笑,将身上昂贵的白貂尾服递给叶荆岚,后者也不谦让,更没有像寻常大臣得此殊荣后露出一副痛哭流涕,下一秒似乎就要为国捐躯的表情,只是很平常的接过,连句道谢都没有。
王挺是越来越看不懂这位帝王心思了。
“那些看待家族利益远在朝廷之上的世家中人也就算了,真正让朕伤心的还是姬城鸣,我对他的寄望,是能在那一本道尽千年盛衰的史书上留下十页!”
叶荆岚听到后也轻叹一口气,哪个不认为姬城鸣必定能腰束玉带,位极人臣,姬城鸣的才学就连帝师郑重忠都赞口不绝,称中兴大汉之任,非他不可属。
“难道朕的决策真是错的么?”圣明善断的广文帝这时也动摇,看向叶荆岚。
“幽州边境百年战火不绝,数以万计的大汉子民被北掠草原,命如草芥,至死都不能归乡。”
刘骥闭上眼睛,默默不语。
“多少英灵黯然战死亡魂不安,又有多少百姓家破人亡妻离子散?”
身体羸弱的叶荆岚说这话时几乎用尽了浑身力气。
“除了陛下,又有谁能替他们做主?”
刘骥真龙睁眸,天子威严显露无疑,惊的在旁四人跪伏在地。
叶荆岚喘口气,继续道:“大汉养息近百年,国库丰足,年年都有成山的粮食坏在粮库,还未见过光的宝刀锈死武库,又如何不能北征?”
“大汉数代帝王都对这些世家礼让三分,正是如此才造成如今这局面,陛下若不制止,只恐百年前的诸侯之乱会重演。”
叶荆岚咳嗽不止,脸憋的通红还想说些什么。
刘骥握紧拳头,跪在一旁的王挺此时大气不敢出一声,这个看上去清秀体弱的先生说出的话,哪句不是石破天惊?
“你说的对,匈奴越来越过份了,那些倚仗祖上功绩的世家更是跋扈,他们似乎忘了这天下姓什么,只想从朕手中要走权势,却丝毫不想付出,天底下没有这样的道理。”
“至于姬城鸣的策论,其实并非行不通。”叶荆岚说道,他心中惋惜,姬城鸣就像一块上好的玉石,价值连城,只是还未雕琢,性子太直,又刚烈如火,视天下为己任,却从不琢磨帝王心思,这才会身败名裂被乱棍赶出长安。面前这个皇帝,叶荆岚在熟悉不过,好说话时就算在他龙椅上打滚都没关系,盛怒之下那被扒了人皮晾在城郊的皇亲国戚就是最好的说明。
“先生……”
叶荆岚点头,还没等天子发话就说:“圣上放心,此征我会随行,出谋划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