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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是面对那面相阴鸷，言语狠戾的忠顺王爷，柳五儿纵使有天大的胆子，也不敢直言拒绝。她眼珠转转，已经有了主意，当下便抓住蒋玉菡的袖子痛哭起来，高声叫道：“蒋大哥，我想回家，我想爹娘，我好害怕。”
蒋玉菡是泥菩萨过江，自身尚且难保，又哪里能助柳五儿离开王府。可是他见到柳五儿哭得可怜，一时手足无措，恳求的目光，便向忠顺王爷那儿看过去。
忠顺王爷见状皱起了眉头，却不防身旁的北静王开了口。“忠顺王兄，小弟一会儿回去，将会路过荣宁二府。不如让小弟将这丫头带回去，交回荣国府，也算是给荣国府一个交代，您看这可好？”
忠顺王犹自迟疑，北静王明白他担心什么，低声说：“只是个人微言轻的小丫头而已。就算是她会说什么，旁人也未必会信。回头小弟自然替您好好敲打一番，管教她决计不敢透露半个字出来。可若要是坏了这丫头的性命——”他故意拖长了声音，努嘴指了指蒋玉菡那个方向，“只怕那蒋琪官，会一时接受不了。”
忠顺王见到蒋玉菡面上写满了求恳，一时不忍，便点点头，想了想，说：“这小丫头于烹饪一道，确实是不世奇才，若真是坏了她性命，为兄也于心不忍。所以一切都拜托王弟了。”
柳五儿一听说自己既不用留在忠顺王府打工，也暂时不需要嫁给自己的“蒋姐夫”，心里自然是高兴的。她面上兀自挂着晶莹的泪珠，却情不自禁地露出了笑容。水榭中的几个人，忠顺王、北静王，还有蒋玉菡，见她巧笑嫣然之际，微露出洁白的一排贝齿，天真无邪却娇美难言，连哭得红红的眉眼也分毫不损她的相貌。这几人都是见惯了京中各色佳丽的，此时见了柳五儿，却都暗自点头，赞叹不已。
少时北静王便带了柳五儿出忠顺王府。一路上，北静王一人在前头走着，默默无言。柳五儿倒是有心想要看看北静王这人到底怎么样，她可还惦记着黛玉的事儿呢，可是人家却背着手，闷着头在前头走，丝毫不理会柳五儿。
柳五儿只得在后头跟着，一直到了二门前头。在这里，北静王停住了脚，回头看了看柳五儿，指着一辆大车说：“这本是本王的车座，你且先上车吧。本王自会骑马回去。”
柳五儿不疑有他，谢过了北静王照拂之恩，然后手脚并用，爬上了那架王府规制的大车。她可从来没想到今日出门竟然这样一波三折，也没想到到最后还能享受一下王府用车的待遇。只是令她更不曾想到的是，她刚刚掀开北静王的车帘，已经有人伸手捂着她的嘴，将她整个人拖进大车里去。
第90章 小厨娘无意听密议（1）（）
柳五儿觉得今日倒霉透了，一定是自己早间出门之前没有查黄历的缘故。
她先是在紫檀堡被忠顺王爷堵住带回了王府，好不容易才通过了忠顺王的厨艺测试，却又遇上了下毒杀人事件，自己也险些被下毒的人掐死。眼下好不容易脱离了险境，被北静王带出忠顺王府，却被人堵上嘴拖上大车，接着被人在后颈重重一斩，便晕了过去。
良久，听到有人在低声说着什么，柳五儿这才幽幽地醒来。她立即觉出不对——这时，柳五儿正侧卧在一座大车里，身下是硬硬的木板壁，她的双手被反剪着绑在身后，一动也动不得。更为关键的是，说话的是两个男子，而话音听着近在咫尺。再细听他们所交谈的，柳五儿顿时吃了一惊。
“……王爷请放心，这是在昆明湖堤上，一向寂静无人。车驾前后都有守卫，任何人接近，都能立刻发现。您有什么话，尽可直言。”一个清朗的男子声音传了进来。
“确定没有外人？”北静王的声音在大车之外响了起来。
“除了大车里那个昏过去的小丫头，都是自己人。”清朗的声音答道。
柳五儿一凛，赶紧闭上眼睛，尽量微弱而均匀地呼吸，以显得自己仍然深陷在昏迷之中，不曾醒来。果然，只听车帘翻动，过了一会儿，北静王的声音又响起来，“暂且还没有醒来。”接着车帘一落，柳五儿这才稍稍松了口气。
“今日的事情，是温氏做得莽撞了，还险些累及王爷。温氏一族，是留不得了。”那男子话音清朗动听，说出来的话，却是残忍无比。柳五儿听见了，心想，果然那温氏翠娘在忠顺王的食物里下毒，而且温氏背后，也确实有人指使。只是这翠娘一朝事败，带给温氏的便是一族之祸——柳五儿心里暗叫，妈呀，她究竟是卷入了什么样的纷争啊！
“连累不连累的话，且不用说了。若是本王今日不在那席面上，以忠顺王爷的心性，必定会怀疑到本王头上，那样会更加糟糕。只是，那温翠娘，不一直是被你们寄予厚望的么，怎么竟这样心浮气躁，丝毫沉不住气？且看她事败了之后也只晓得发泄到无关的人身上，这样的人，根本就难堪大用，冯紫英却信誓旦旦说此计一定能行。在本王看来，冯紫英固然文韬武略，样样出类拔萃，可是在这识人之明上头，却是在有欠啊！”北静王说完，长长地叹了一口气。
柳五儿却好奇地竖起耳朵，冯紫英？这个名字好像听起来很熟悉。
“王爷这番话，在下一定一字不差，转告紫英兄知道。”先前那个男子应承了一句。既然他这样说，那么这个人应该就不是冯紫英了。
接下来外头的人话锋一转，“卫贤弟，那小丫头竟然是贾府的，你们查过么？这小丫头后头，是不是站着贾府？”北静王再度发话。
“回禀王爷，已经查过了，今日那小丫头入府乃是巧合。”接下来，那人便将贾宝玉日前如何勾连琪官，因而被父亲贾政暴打，又如何惦记琪官，因此遣了心腹小丫鬟出面探望，又如何被忠顺王爷发现，争起胜来，将人带走……
最后那人总结道：“我仔细盘问过贾宝玉的小厮，没有一点儿破绽。那丫头进忠顺王府，确实也误打误撞。只是听大厨房的人说，今日那小丫头进王府之后，温翠娘起了争胜之心，还曾想害那小丫头过不了忠顺王的考校。大约就因为这温翠娘因为存了嫉妒之意，因此乱了心智，最终才失手。”那个“卫贤弟”说完之后，外头沉默了好一会儿，两人似乎不想再对此事进行评价。
“贾宝玉那人……”北静王沉寂了好久，才重新开口，道：“几个月前，宁国府贾蓉的嫡妻秦氏出殡，我曾路遇贾宝玉。那倒是个心地纯良的孩子，只是太过纯良，朝堂内外那些乌七八糟的事情只怕都入不了他的眼。荣宁二府统共就出了这么一个聪明的，可惜却不适合接下荣宁二公留下的担子。所以贾氏一族，一旦缺了宫里娘娘的护持，只怕离树倒猢狲散，便不太远了。”
柳五儿心里对这北静王暗暗佩服，觉得这人对红楼世界的走向，有非常深刻而清醒的认识。
她刚刚暗自夸了一下北静王，却听北静王转而问道：“这小丫头，你们打算怎么处置？”
“回禀王爷，还能怎样？将她好生送回贾府呗！”那个“卫贤弟”无奈地答了一句。
“你们难道不觉得这样太危险了？”北静王的声音隔着大车帘子传了过来，“这姑娘知道的已经算不少，将这样一个丫头留在世上，还要送她回贾府？这不大像你们‘月派’的性子啊！”
这下子，北静王在柳五儿心中的完美形象一下就被颠覆了。柳五儿恨得后槽牙痒痒的，这人家都已经决定要给自己放一条生路了，北静王您老人家为啥偏偏还要提反对意见。对了，“月派”，月派是什么东西？蛋黄派吗？能吃吗？
柳五儿正胡思乱想，只听外头那人却叹了一口气，道：“王爷，您已经见过这贾府丫头的相貌了，您觉得她长相像谁？”
北静王不答，过了片刻，突然倒抽了一口凉气，惊道：“你是说，她像、她像……”
柳五儿好奇地竖起耳朵，想知道自己到底像谁。谁晓得北静王却冷静下来，自我否定，说：“不可能，年纪不对，她若是在世，应该比这丫头大上四五岁。”
外头那人却断然说：“王爷，这丫头身世可疑，我等商议过，却全然无解，只有将她送回贾府，再暗中观察，或者能破解其身世之谜。”
“……”偷听中的柳五儿表示很无奈，像的人太多了不是啥好事儿。
不过，柳五儿终于好奇起来，那个跟自己差了几岁的女人，到底是谁？难道是姐姐柳三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