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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观园内的饭食，向来由定例，除了冷菜热炒以外，炖菜、清蒸、汤羹、主食，必不可缺。以柳母这么个半吊子行政主厨的能耐，两个时辰之内，大约可以将园子里的伙食给都做出来，然而小半个时辰，时间过于短少，根本不够。
陈氏舅母在园子外头听到消息，忙忙地赶过来，见到小厨房里一地的狼藉，也吓了一跳，坐到柳母身边，也陪着开始掉起眼泪来。
柳五儿望着这一对渣队友简直气得直跳脚，可是又不得不耐下性子，将一张樱桃小口凑到柳母耳边，小声说：“娘，我有办法！”
柳母无神的双眼登时像见到了救命稻草一样，双手紧紧地握住了五儿的手腕，说：“我儿，还是你好……”声音一时哽了，慢慢的都是深情。
而柳五儿心中则生出几分怪异来，她知道自己与母亲之间有着心结，如今见到柳母真情流露，她却明知是为了保住小厨房的利益，柳五儿还是觉得有几分膈应。
可是她还是将胸中的情绪忍了下去，低声对母亲说：“您先带人，将干净完好的杯碟食器都收拾出来，然后将容易做的凉菜和热炒都先备上，等着我。那些炖煮汤羹，我去想办法。一刻钟之内，我带着东西一定回来。”
她接着转头，对陈氏舅母说：“舅母，我娘性子软，容易被人欺负——”喜欢装白莲花才是真的，“所以务必请您带几个人在这儿帮我娘看着，莫要叫人再捣了乱去。要是园子里别的院子有过来取晚饭的，您就先请人家坐坐，吃点热糕，拉拉家常，替我娘争取点时间——”
陈氏舅母听柳五儿说得有条不紊，心下稍安，赶紧拭了泪，笑着说：“五儿你放心吧，有我们在，肯定很快就帮你娘收拾好了……五儿，你可得，快去快回啊！”
柳五儿笑着应了，转身出门。
她身后，柳母似乎从柳五儿的话里收获了莫大的信心，已经带着人开始打扫一片狼藉的小厨房了。
而柳五儿则往荣禧堂后头走去。
要知道，贾府可不止有一间厨房，若是小厨房被砸，那么最好的后备力量，就是荣国府的大厨房了。
只是，那荣国府大厨房的掌事现在还是李老三。这个人与柳五儿，曾经因一道荷叶莲蓬汤而结怨，又因一次蟹宴比拼干脆利落地结下了仇。这个人，真的能应柳五儿的所求，在小厨房遭难之际，伸出援手么？
柳五儿“哼”了一声，心想，不试试怎么知道！
第207章 大厨房友情赞助（）
看着荣禧堂后的贾府大厨房，柳五儿实在是觉得有些浪费。
算起来，荣国府上上下下将近千余口，有两三百人是住在大观园里的，这部分人的伙食，是由小厨房负责；剩下七八百人中，大厨房只需照管主子和那些有头有脸的丫鬟、管事们的饮食，这下就又去了三四百人。剩下的人中，因为宫中老太妃的丧仪，又有一大半是平时不在家中的。所以眼下大厨房里实在是清闲的很——几个仆妇坐在阶下，慢悠悠地择着菜，锅上咕噜噜地炖着菜和汤。
柳五儿深知大厨房的规矩，就算是老太太、太太那边半夜三更想要什么吃食，大厨房也得有本事一时半会儿地给整治出来。所以，若说这偌大的贾府里还有什么地方能在小半个时辰里准备出炖菜汤菜，就只有这里了。
李老三略带着几分惊诧，看着对面娇俏的小女子。
几个月不见，柳五儿似乎出落得更好些。然而李老三则完全生不出心思，欣赏这面前女子的美貌。他可是从老相好扈三娘那里得知了不少这个姑娘的能耐，不过，这姑娘当初给李老三带来的最强震撼，就是那一手刀劈整鸡。李老三总是能记起那一刀劈下去，整整齐齐，没有半分瑕疵的模样，那一手刀功，要是劈在他李老三的脑袋上，那会怎样？偶尔这么想一想，李老三便会弄得自己后背冷汗淋漓。
听柳五儿说了来意，李老三的神情变得古怪起来，指着自己的鼻子，说：“姑娘难道真的指着我大厨房来帮小厨房？”
柳五儿点点头，说：“是呀。眼下园子里晚饭催的急，而老太太、太太她们那边，起码得到戌时才会回来。这段时间里，你这边的菜和汤，我们都能全部照样做一份出来，再还给你们大厨房。这样，两边的主子都不得罪。”
李老三听着便挺了挺脊背，冷笑着说：“是园子里的主子不被得罪吧！”
柳五儿笑道：“可若是老太太、太太，听说了你大厨房这边，干看着宝二爷、林姑娘他们，在园子里饿肚子而袖手旁观，她们难道会觉得大厨房做得好、做得对？”
李老三哑了片刻，抱着双臂背过身去，说：“就算是如此，那罪魁祸首，也是园子里小厨房，我袖手旁观，换来你娘她们挨板子、丢差事，就算落了什么不是，也值！”
这李老三也是个人精，在只言片语之间，已经想到了关窍——眼前柳五儿看似镇定，其实估计也是心急如焚，为什么？还不是因为把柄被邢夫人的人给抓到了，王善宝家的卡着她们呢。若是自己贸然插一脚，参与了长房婆媳斗法，又或是邢王二夫人妯娌相争，估计还真的难以讨到好处。
所以李老三决定，事不关己高高挂起，将自己从这纷争里摘干净，才是上上策。
柳五儿听了他这话，掩口一笑，眉眼弯弯，那一对剪水秋瞳中的盈盈笑意，简直让李老三有些发痴。
李老三微微回神，这才听见柳五儿说：“您还惦记着大太太那！实话说给您听吧，如今琏二奶奶在病中，大小厨房的诸事全不管，大太太若是想取了大厨房采买的职位乃是轻而易举，可是大太太却不曾出手，为什么？”
“因为大太太早就不认为您是他那边的人了。如今大太太正打算另起炉灶，夺小厨房呢！”
一语惊醒了梦中人，李老三觉得再也抱不住双臂，可是一双手却不知道搁哪儿才好，纠结了一会儿才将双臂背在身后，然后问面前的小姑娘，涩然道：“真的？”
作为一枚弃子的感觉真的不大好。
柳五儿冷笑道：“您想想自己，您是大太太的陪房，还是与邢家有旧？您家中亲朋故旧，是与老太太、二太太近一些，还是与大太太走得近？”
李老三也算是出身学厨之家，其实最早李家是在史家当差的，后来有一支被送进贾府这边，另一支去了金陵王家，所以直到现在，李老三还有些亲友在史家与王家。不过那差不多是三代之前的事儿了，邢夫人竟然还计较这个？李老三想到这儿，实在有些惊疑不定——他可是为了利益，当初才投靠邢夫人的啊！
不过他想想也有些道理，邢夫人疑心特别重，而且给她做事的人，一旦有了“前科”，便往往永不再用。所以这段时间以来，李老三也晓得自己在贾府长房那头，基本上前途无望了，生出了几分摇摆的心思。
柳五儿察言观色，决定再加一把火。
“您既然可为了‘利’，靠向大太太那儿，如今您为啥又不肯为了‘利’，再卖给琏二奶奶一个面子呢？琏二奶奶最是实在的人，就算不能马上接受您，可是您这么一示好，人家便明白您是不想再将这仇给结下去。这样日后有再合作的时候，人家也不会将您排除在外，您何乐而不为呢？”柳五儿突然觉得自己的口才其实还不错，尤其是面对小人时候的口才。
她说到这里，向李老三微微躬身行礼，说：“从三娘那儿算起，我也不把您当外人，该说的都说了。您自己考虑一阵，考虑好了，您就将炖菜和汤托人送到小厨房来，哦，对了，那碧粳米蒸的饭也要上一大锅。”说着她就转身离去，好像很笃定李老三一定会将菜肴送进大观园的样子。
*
大观园小厨房里，柳母和陈氏等人已经七手八脚地都收拾干净，凉菜早就弄好，小炒也已经起了锅。各房各院的食盒都准备好，就等着装满送出去了。
柳母见柳五儿空手回来，不由得担心地问：“五儿，怎么样了？”
柳五儿灿烂地一笑，朝身后指指，说：“喏，这不就来了？”
柳母顺着她的手指看过去，果然见到大厨房几个仆妇和小厮，抬着几口大锅，沿着大观园里曲曲折折的路径，往小厨房这里过来。
空气中传来菜肴的香味，丝毫不逊于小厨房往日的水准。
柳五儿咧嘴一笑，轻轻地说：“还是‘利诱’有用啊！”
第208章 柳五儿的蓬勃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