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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应付得了,筵席上的事情都好办,关键是筵席之后。你必须立刻带人抓住两个老家伙的所有儿子,宣布斡赤斤家主人和脱克勒家主人才是朔北部安插在城里的内奸,同时你还必须派人到每家的帐篷里宣布这件事,一定要快,否则斡赤斤家和脱克勒家会组织男人们复仇,我们却没有人马在手里。”
“我已经组织了足够的人手,哥哥这边一旦得手,我那边三百个人一齐出动去做这事,我在斡赤斤家和脱克勒家的寨子外还埋伏了两千人,都是额日敦达赉借给我的,很可靠。”
旭达汗微微点头,“你能说动额日敦达赉对我们很重要,现在这五老议政只剩下四家,我们帕苏尔家再加上额日敦达赉的合鲁丁家,才能对抗那两个老东西。”
“还不都是哥哥教我的,”贵木说,“额日敦达赉是个没脑子的,一心只想着为自己的父亲报仇,听说那两家想要开城投降朔北人,牙都要咬碎了。”
旭达汗微微地笑了,“是,那两个老家伙自认为聪明,可是落在我们手里的把柄太明显了。是他们出面截获了比莫干的车队,又是他们极力主张处死比莫干,如今又四处宣扬他们才真正掌握着北都城的权力,迹象太明显了。我们可什么都没做过。”
“是!哥哥的谋略,一定都不错!”
旭达汗拍了拍弟弟的肩膀,“贵木,你是个粗心的人。这次可一点错误都不能犯,否则我们就前功尽弃。”
“我知道的!”贵木拍了拍自己的胸膛,“若是没做成,坏了哥哥的大事,就拿贵木这条命来抵!”
旭达汗摇了摇手,“别说这个。”
“贵木,来,跟我拜拜。”他把插好的花放在黄金宝座上。
贵木愣了一下,抓了抓头。他知道明晚是决定生死成败的重要关头,蛮族人这时候总会拜拜盘鞑天神,可是祭祀盘鞑天神都是用新宰杀的牲畜,有些甚至悄悄地用新生的婴儿,因为那位神祉是勇猛、凶暴而嗜血的。他不明白旭达汗搞了一瓶花是什么意思。
旭达汗拍拍弟弟的肩膀,“不是拜盘鞑天神,是拜阿妈。”
“拜阿妈?”贵木不解。
他和旭达汗的生母在生下贵木后不久就死了,死于难产,那时候贵木只有两岁多,旭达汗也只有六岁。贵木完全不记得母亲的样子,只是想起她的死就切齿痛恨。母亲的死让所有青阳贵族额手相庆,朔北部和亲的大阏氏死了,他们盼着老大君再立一个青阳血统的大阏氏。但是老大君没这么做,直接搬到了侧阏氏勒摩的帐篷里住,这让青阳贵族们深深不解,不知那个疯癫的女人有什么勾人魂魄的地方。而在贵木看来,母亲是个无谓的可怜女人,她甚至没有尝过自己丈夫的爱吧?也没能保护自己的两个孩子,就这么死了,让他们俩兄弟饱受屈辱。而旭达汗也没表现出对母亲的什么感情,小时候贵木每次问旭达汗母亲的样子,旭达汗都摇摇头说记不清楚了。
旭达汗并不解释,拉着他跪下,跪在那瓶花前面,向着北方,双手合十。
旭达汗拜了拜,“阿妈,你若是能听见我和贵木在这里说话,就保佑你的儿子。你的儿子们都有出息,不会输给那些欺负你的人。”
贵木心里一颤,莫名其妙地觉得酸涩。他习惯了旭达汗阴阴冷冷的声调,乍地听到这话很不习惯,觉得哥哥像是变了个人。
“贵木,你也说两句。”旭达汗说。
贵木比照他的样子,笨手笨脚地拜了拜,“阿妈,你要保佑我和哥哥。”
旭达汗满意地点点头,“这是东陆长门僧的礼仪,他们说人死了其实是有灵魂的,经过很长时间以后才会慢慢地散去。在散去之前,那些灵魂就游荡着,去自己记忆里最熟悉的地方。如果是阿妈的魂,一定会回北方吧,我知道她在北都城里的日子很不开心。”
“哥哥,怎么忽然想起拜阿妈了。”贵木想冲淡眼下这股酸涩的气氛,咧嘴笑笑,“阿妈能保佑这种拔刀杀人的事?”
“我们还能拜什么人呢?”旭达汗站了起来,“拜盘鞑天神么?狼主说得对,那种高高在上的东西,根本不会管我们的死活……那我们还能拜谁呢?帕苏尔家的历代祖宗么?看看我们的爷爷钦达翰王,帕苏尔家的祖宗还会保佑我们这种杀兄的罪人么?”他低下头,无声地笑笑,“斡尔寒家的祖宗么?他们都站在狼主那边呢。”
旭达汗伸手搭在弟弟的肩膀上,用力捏紧。即便贵木的体格强壮,也不由得脸上抽搐。旭达汗手上传来的力量几乎能捏碎钢铁。
“只有阿妈会保佑我们……只有她!如果她的魂还没有散成烟雾……她会保佑我们,因为她爱我们……我们是她怀胎十月辛辛苦苦生下来的……”旭达汗拍着自己的心口,“除了她,这个草原上,没有谁会跟我们一心。只有你和我……只有你和我……”
贵木呆呆地看着哥哥的眼睛,旭达汗的眼眶是红的,眼白里面一道道的红丝。贵木想起哥哥已经一整天没睡了,行动被提前了,他们得把每个细节都重新检查过。
“不要死!贵木!不要说什么要拿命来抵的蠢话,”旭达汗紧紧地拥抱弟弟,“你是我的弟弟,你要和我一起!我们还没看到东陆的土地!”
第四章 豹之魂
一
一月十五日,傍晚。
巴鲁最后一次检查自己全身的装备,甲胄、绳子、佩刀、靴子里的匕首、封闭在铜管里的火种、从东陆带回来的骑兵弩,他摸了摸自己背后的火把,四只浸满牛油的火把用绳子拴着,随时能抽出来,和他左右腰的两柄刀一样顺手。
“准备好了么?”他环顾四周。
和他一样装备的三十个年轻人一齐站了起来,“好了!”
巴鲁在他们面前走过,一一检视他们全身的装备,这些都是莫速尔家勇敢的年轻人,其中还有他的弟弟巴扎。
“今天只有一件事,就是救回大那颜,”巴鲁说,“今夜是金帐大宴,他们会把人力尽可能地调回金帐里,是我们最好的机会,失去了就没有第二个。进入地穴的方法我已经打探好了,就在城西被废弃的一块荒地里,里面说是很暗,所以记得不要把你们的火把弄湿了,在里面用的上。把一切挡路的人都杀了,我们可没时间在这个要命的时候讲仁慈。不要弄出什么声音,他们有最后一招,就是往大那颜和钦达翰王的牢笼里浇牛油把他们烧死,所以我们要悄悄地靠近,先把那个管牛油桶的杀了!”
“是!”所有人一齐回答。
“更体面的话我也说不出来,你们可能会死,但是我巴鲁·莫速尔会第一个往前冲,这是我们青阳部的男人该做的事,与其死在朔北人手上像待宰的羊羔一样,不如去搏一把!”巴鲁猛地挥手,“出发!”
年轻人鱼贯而出,此时太阳已经落到了地平线以下,黑夜降临了北都城,巴鲁走在最后面,听着前面人踏着雪的声音。他扭头看着东面帐篷的影子,沉默了一会儿。
“哥哥你怎么了?”巴扎转回来问。
“其实应该去跟阿爸和大伯道个别的,可他们一定会拦着不让我们去,他们会想我们的。”巴鲁说完,掉头跟上了队伍。
日暮时分,金帐中的筵席开了。
旭达汗当之无愧坐了主人的位置,左右两边的上首坐着斡赤斤和脱克勒两家的主人,右边下首坐着合鲁丁的主人额日敦达赉。虽然合鲁丁家的老家主不幸死在了战场上,但合鲁丁家依旧是北都城里最强盛的家族。不过额日敦达赉是个懂礼貌的年轻人,恭恭敬敬地请两位年老的当家主坐在了上首,这让脱克勒家主人非常满意。
筵席比起前次更加隆重,不仅歌舞和奉酒的少女人数更多,食物也更丰富。洗剥好的羔子一条一条地埋在金帐后的雪里,奴隶们拎出来一只用雪水洗洗就架起来烤,也不知有多少,像是永远也吃不完。金帐宫里所有珍贵的器皿都被拿出来招待这些尊贵的客人们,黄金嵌翡翠的杯子、白银柄的切肉刀、巨大的刻花银盘子,甚至奴隶们用来烤肉的叉子都是柄上镶嵌了琥珀的黄铜制品,这些东西都要用毛皮和骏马从东陆交易来。
“我们是坐在大君的宝库里吃东西啊。”斡赤斤家主人品尝这罕见的冰鲅鱼片,笑眯眯地说。
“当然是大君的宝库,这里是北都城里最珍贵的三位当家主,你们才是大君真正的珍宝。”旭达汗笑着回应。他披了件紫色的丝绸长袍,敞着胸,挽着袖子。
斡赤斤家主人微笑着点头,凑到脱克勒家主人的耳边,“他没穿甲胄。”
“这是狂战士的自负?”脱克勒家主人冷笑,“我不信有弓箭刺不穿的血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