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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伙人拗不过.只得跟着董榆生到了朱三家。里里外外扫了扫,添上炕,烧盆热水给朱三洗洗头脸,再把他架到炕上。
朱三一看到董榆生,立即从炕上爬起来,嘻嘻笑到:
“你是传贵大哥吧,我给你磕头、作揖、敬礼!怎么样大哥?我有两个儿子,嘻嘻,桐生是大儿,镇宇是……”
几个人强拉硬扯,愣是把朱三压不到炕上。
秀才开车回来了。他一进屋就喊:“榆生哥,朱桐生不回。他说事忙脱不开身。”
几位村干部不干了,纷纷嚷嚷道:
“说的比唱的好听。他爹成了这德性,让我们替他当孝子啊?”
“榆生哥,我们走球!朱桐生把我们当猴耍,我们傻呆在这里算哪一回事呀?”
“不行,榆生哥,无论啥事我们都听你的,唯独这事不行。我们在这儿侍候这个老东西,村里还不一定咋议论我们呢?我们不能好坏不分、善恶不明吧?”
说罢,所有的人都往外走。
“同志们,我的哥哥兄弟们,”董榆生伸手拦住大家,态度严肃的说,“乡亲们要议论,就把责任推到我一人头上吧!朱老三不管咋说他还是我们凉水泉子的人,不论好人坏人,他总也是个人。他儿子不管我们管。请哥哥兄弟们让我这一回,朱老三的病能治好就治好,治不好死了把他埋了也算是尽到我们的责任了。我们不能眼看着他冻死、饿死啊!”
董榆生这样一说,众人也就不好再说什么了。
晚上回到家里,董榆生刚撂下饭碗乡亲们就陆续赶来了。
朱建明说:“榆生侄儿,不是七叔说你,你事事做得都让七叔伸大拇指,唯有今天这事干得不美气。他朱三落到这下场,那是啥由自取来着?对,那叫自食其果,咱这时候不看他的笑话,就算咱的风格高度量大。还犯得着派人守着他,他是什么人哪?他是我们的仇人啊!对不对,榆生侄儿?”
五奶说:“老革命这话对。我巴不得驴日的朱三早天断气见阎王呢!头天我就买了挂伍仟响的鞭炮,他死了我就放鞭炮。哎,狗剩,别忘了到时你点火。”
董国胜说:“你放心五奶。到时候不但点火放鞭炮,我们还要敲锣打鼓庆贺几天哩!不行把戏班子也请来,唱它三天大戏。”
朱洪林说:“榆生哥,你不是老说做人要讲原则吗?这次你就没按你的话去做。对待朱三这号子人。既不能给好心,也不能给好脸。好鞋不踏臭狗屎.他死他活咱装看不见,咱又不缺他的短他的,有必要和他拉关系、套近乎吗?”
“…………”
董榆生听得出来,乡亲们对朱三往日的所作所为民愤很大,因而对他的作法也委婉地表示出不同意见。董榆生沉思了一会儿,他站起来走到窗跟前打开排气扇,屋里抽烟的人多,房子里看人都看不清楚了。董榆生说:
“大家讲了很多,乡亲们的意思我也明白。中国有句老话叫‘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这句话有时候能用有时候不能用。朱老三在凉水泉子干了不少坏事,有些怪他,有些不怪他。那个年代,那种形势,谁都争着往前赶还怕落后哩。朱老三犯了法,共产党枪毙他,那是他罪有应得。但是他现在还没有治罪,他得了病,而且还是精神病.自己管不了自己。这种时候得需要人照顾。他儿子不管说明他儿子缺乏孝道.村里人再不管就是缺乏了人道。我们党和国家也是讲人道主义的。朱老三饿死冻死.暴尸荒野,狼吃了狗扯了,我们凉水泉子就光荣吗?我这个村长脸上就好看吗?我们现在帮他一点、助他一点,我们也缺不了什么。村里人看我们对朱三这样的人都既往不究,以德报怨,反而会更信任我们.更愿意和我们团结一道把凉水泉子的事办好。刚才拜奶说的话我不同意,人死了不能放鞭炮,更不能像国胜那样敲锣打鼓……。”
众人都散尽了之后,母亲对董榆生说:“刚才你说的话,乡亲们听着在理.娘也说不出什么。可是娘总觉着这样太便宜了朱老三,也太亏欠了你爹。”
董榆生说:“娘,前些天我有件事没给您说,现在我就对您直说了吧!就是到我们家来的那个小孩,其实他正是朱老三的儿子。梅生招工的时候,为了一张表,朱老三强奸了梅生,才生下这个孩子。梅生后来找我,让我担下名声,这样才给孩子好说话,要不然以后孩子知道了,怎么做人啊?娘,您是我最亲的人,也是第一个听我说这话的人。现在好了,娘,儿再无瞒您的一件事了。”
母亲流泪了。她坐在榆生身旁,捏着儿子的手说:“儿啊,你和你爹一模一样。”董榆生苦笑笑,认真地说;“儿子能不像爹吗?我想我爹要是还活着,肯定对朱老三也会是这样的。”
母亲说:“我是怕天娇。那天她不是起疑心、生气走了吗?你要设法和她解释解释,以免发生误会。”
董榆生说:“娘,顺其自然吧!儿从来不在人前说,我董榆生是怎样怎样一个人,我做了什么什么事。我要天娇用自己的眼光看待我,她要是怀疑我做了什么荒唐事,说明她还不了解我.这样的感情不牢靠。人一生要被别人误会多少次,能一个一个去解释吗?娘怎么就不误会儿呢?说明娘相信儿、了解儿,知道儿决不会干出那种龌龊事。”
“儿啊,娘明白了。你快睡去吧!”母亲会心的笑着说。
数日之后,朱老三寿终正寝。村里没有一个放烟花爆竹的,也没有一个敲锣打鼓的。尽管他们对故去的人怀着深深的仇恨,但是他们更相信他们村长的话:即便他的思想和灵魂中有许多肮脏的东西,最终他还是一个人嘛。
下卷 五十三、小人之心
朱老三过世后第二天,县城开来一辆警车,鸣着警笛,径直到朱老三家门口停下。随后面包车上下来几位警察,有两个还是穿白大褂的法医。朱桐生先他们一步到凉水泉子,他穿着孝衣、麻鞋,头戴白帽,腰里还扎着草绳,他站在门口迎接警察。这伙人一进门,就把一切闲杂人等撵得干干净净。门口还加了一道岗,只准出,不准进。好事的村民和几个小孩子有的扒在墙头上、有的爬到树上瞅着院里看热闹。
朱桐生办了件漂亮事,他高兴的几天都没睡着觉。那天。他亲眼看着吴天娇气了个半死,被人从办公室抬出来,架到车上,送往医院。直到第四天头上,才见吴天娇煞白着脸走进办公楼上班来。朱桐生暗中窃喜:他把责任一骨脑儿推给董榆生,这回看她吴天娇是大义灭亲呢,还是就此了结把五万块存折退还给他呢?弄不好,他连吴天娇一起告了!县长有什么了不起?挟嫌报复,假公济私,王子犯法与民同罪。别说是个小小的县长,就是再大点儿的官也没什么可怕!他朱桐生风里浪里,大江大海闯荡过来的,什么阵势没经过?当年他才十八岁,都没让跟毛主席参加过秋收起义、走过雪山草地的老赵头唬住。今天,一个黄毛丫头当球个狗屁县长能把他怎么样?
朱桐生得意的手舞足蹈,天天聚众赌博,喝酒吃肉。他口袋里有的是钱,侯梅生心疼他,两万一才用了几佰块,专门等着他去取呢!这两万花光了也无所谓,吴天娇敢不把伍万退回来?
侯有才满世界找不到朱桐生,最后在全县城最大的一家歌舞厅里才打听着。朱桐生正搂着小姐哥呀妹呀地热乎着呢,侯有才不懂规矩,进门人也没看清,扯着嗓子就喊:
“朱桐生,你爹神经了,你回不回去?”
“你爹才神经了呢!有才你是怎么说话?不是看在乡里乡亲的,我今天不卸断你一条腿?前几天我还看到我爹呼吃呼吃地背着背斗满山洼拾粪呢!能吃能喝,脸蛋儿红扑扑的,身板儿硬朗朗的,怎么就神经了?头疼发烧说几句胡话,有什么大惊小怪?明天我县里开会,脱不开身,我不去,你走吧!”
朱桐生连推带揉,把侯有才从歌舞厅里轰出来。侯有才心里话:皇帝不急太监急.又不是我爹,我吃饱了撑的?他二回折回来,另外登了个包间,也要了位小姐陪着…….一直到第二天才回到凉水泉子向董榆生报告。
紧接着没过几天就说朱三死了。朱桐生觉得他爹虽然不一定活到八十九十,但也不能六十来岁就伸腿?这其中必定有鬼?董榆生独霸一方,颐指气使,他能饶了他爹?别看董榆生平时不哼不哈,见人笑嘻嘻的,其实那都是假象,专门做给人看的,心眼里毒得很哩。真正应了那句老话:满口的仁义道德,满肚子男盗女娼。头些日子给他下话,不要他出一分钱,只叫他做个顺水人情,你看他那个球样子?不提董榆生还罢,一提董榆生,朱桐生就一肚子两肋巴的气,前心涨到后心!因此他一接到他爹的死讯,二话不说就上公安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