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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鸣抬头望去,楼上朱窗大开,德容姑娘依窗而立,向他含笑招手:“公子,有朋自远方来,故人相逢,何必刀剑相向?何况你身负重伤,决非冷剑对手,亦难闯出重围,何不上楼来治治伤再走?我也有话要对你说。”
冷剑压低嗓音道:“你可以上楼疗伤,但你必须答应我,不得伤害家主人。”
天鸣迟疑不答,德容催促道:“公子,快上来,待他们赶到,又要生出无限风波。”
天鸣此际整条腿运转不灵,追兵若至,真的非常麻烦。
“请放心,在下和你家主人是朋友。”
他朝冷剑点点头,拖动伤腿,吃力地登上楼梯。
冷剑抱剑守在楼下,成为一尊石人。
“伤在何处?”德容姑娘迎住天鸣,关切地问。
“说不得,说不得,可否借静室一用?”天鸣脸上发热苦笑摇头,伤得不是地方,安能对大姑娘讲?
“有何说得不得?”姑娘大奇,在他身上乱瞅。
只见他满身血污,衣袍却无破损,惟有后摆有两个小孔,位置正在后股。
她粉面一红,“啊呀”一声,不由分说,和侍女小兰将他搀进闺房。
姑娘指着锦榻,不容置辩地道:“快趴下,我为你疗伤。”
天鸣面红耳赤,推辞道:“多谢,在下能够自疗,请姑娘回避片刻。”
“你能自疗?”姑娘顽皮一笑。“我不信,纵然武功盖世,眼睛也看不到身后。”
他抹了一把冷汗,咬牙道:“我能,请……”
言犹未了,忽觉地转天旋,全身寒颤不已,麻木感迅速扩展到腰际。这是毒发的前兆,再耽搁便会丧命。
他咬紧牙关,朝姑娘挥挥手,伸指一探,针尾入肉半寸,指尖能触摸到,但针孔太小,必须扩大创口才能起出来。
二位姑娘退到门边,满面怜悯地望着他。
他汗如雨下,一咬牙,用拇、食二指按住创口用力一按。
肌肉下陷,针尾露出三分,他迅速捏住了暗器,谁知尚未用力,眩晕感浪潮般袭到,眼前一黑遽尔昏厥。
“真是一条铁汉。”姑娘满脸怜悯之色,对小兰道:“快将药箱拿来,再打一盆热水,快!”
“是!”小兰飞快地拿来了应用之物。
姑娘定定神,走上前来,双掌合十念念有词:“佛曰,我不入地狱,谁入地狱。苍天在上,后土在下,为了天下苍生,为了化解这场恩怨,弟子不得不抛弃礼仪廉耻,即使肝脑涂地,永坠阿鼻地狱,也在所不惜……”
言毕,解开他的衣袍,褪去了衣裤。
小兰俏脸发紫芳心乱撞,慌忙别过脸去。
腿上的伤只用布巾草草扎住,揭开之后,创口中便“汩汩”地往外直冒黑血。后股的创口肿起如丘,其色黑紫,也有紫血流出。
德容姑娘神情肃穆面不改色,熟练地用小银刀划开创口,挑出暗器,挤尽了黑血,洗尽创口,敷上药膏,而后用白绫裹住了创口,再喂给他一颗丹药。手法沉着熟练,有条不紊,有如一位经验丰富的郎中。
此时此刻,在她心目中,眼前只是一个单纯的人,无男无女;自己也是一个单纯的人,无男无女。手指触到天鸣的肌肤,柔软温润,但她却心如止水,毫无绮念。
此时此刻,她是一尊超然物外的神,一个集真善美于一身的女神。
姑娘的药颇着灵验,不一时,他忽地睁开了眼睛。只觉两处创口一片清凉,麻木感与痛楚感荡然若失。
他心中了然,翻身坐起,喃喃说道:“大恩不敢言谢,在下惟有铭记心间了。”
姑娘淡淡一笑,道:“公子言重了,常言医者父母心。小女子学过几天医,算得上半个郎中,悬壶济世,乃医者本分。你是病患,我是郎中,如此而已,何来恩德?”
他感激涕零,无言以对。
喊杀声已经平息,众侍卫正在园内搜捕刺客,不断有人闯到楼前,皆被冷剑叱退。
霸剑与电剑联袂而至,以目相询。
冷剑抬眼看了看楼上,什么也没说。
霸电二剑相视一笑,转身离去。
姑娘听听楼下动静,命小兰送上一碗热茶,道:“公子,你真鲁莽。”
天鸣苦笑不语。
姑娘又道:“也真糊涂。”
天鸣道:“明知山有虎,偏向虎山行,这一切,皆在意料之中。”
姑娘道:“众侍卫布下天罗地网,试图将刺客一网打尽,以确保今上的安全。据冷剑讲,这一切,并非针对你和你的朋友,而你却偏偏撞进网来,不是糊涂是什么?”
“针对何人?”天鸣红着脸问。
姑娘道“抱歉,此乃朝廷机密,恕我不便乱说。总之,是一股极为神秘势力,他们的存在,不仅严重地威胁到今上的安全,也严重地威胁到江山社稷。因此,今上欲借此次南巡之机,将其彻底根除。”
“一定是晦道。”天鸣道:“老贼秃企图在英雄大会起兵造反,阴谋败露之后,下一步必然是行刺暗杀。”
姑娘道:“你倒知道不少事,不过,我什么也不能告诉你。”
“一定是他!”天鸣肯定地说。
姑娘笑了笑,避开话题说:“不妨实言相告,今上尚在途中,何时抵达,是否驾临姑苏,这里没有人知道。再者,今上有密旨,不得伤害你。”
“原来如此!目的何在?”
“很简单,今上希望能化解这段恩怨。”
“痴心妄想!”
“有消息说,令尊的确业已重出江湖。”
“姑娘曾在白云山庄对在下说过此话。”
“据可靠消息,龙虎门在一夜之间土崩瓦解。”
天鸣心头一跳,旋又释然。
龙虎门乃是龙凤令的宿敌,也是雷家的生死对头。该门的实力虽然已经不复当年,但依然不可小觑。天鸣原打算在江湖上历练几年之后,回头再前往龙虎沟扫穴犁庭,不意龙虎门居然在一夜之间土崩瓦解,令他颇感意外。
他老爹生前树敌甚众,也有无数肝胆相照的朋友。佟氏兄弟能够死里逃生,十余载矢志不渝,其他人也有可能代友报仇,扫荡龙虎门。
“你依然不相信令尊尚在人世?”姑娘问道。
天鸣摇头道:“这类传说,在下听得多了。”
姑娘笑笑说:“我也是人云亦云,没有真凭实据。不说这个了,说说你的女友,找到她了吗?”
“找到了。”天鸣沉重地叹息。“转眼又失去了。”
“又被恶人劫持了?”姑娘吃惊地问。
“不。”天鸣顾左右而言他:“姑娘可知西山枫叶山庄中那干孤儿的来龙去脉?”
“不知道,问此何意?”姑娘满面疑云。
天鸣道:“既然不知,言之无益,在下的朋友生死未卜,在下告辞。”
姑娘道:“他们还在搜查,园外也有数千精兵,你出不去。”
他冷笑一声,站起身来,抓起了佩剑。
姑娘幽幽地道:“我知道你能杀出去,可是,祖先的恩怨,为什么他们来承担后果?父母养育他们,十分不易,你这一出去,又要死多少人?他们是无辜的,能不杀人,岂不更好?”
天鸣道:“抱歉,在下也不愿意滥杀无辜,无如人在江湖,身不由己,我不杀人,必被人杀。除非姑娘能令其让出一条路来,否则,在下不得不杀开一条血路。”
姑娘叹息道:“我只是游玩至此,无权过问此事。”
忽闻冷剑在窗外道:“主子,奴才愿护送雷公子出园。”
姑娘喜道:“有关大人护送,公子可以安然出困了,恕不相送!”
天鸣心下甚感,真挚地道:“姑娘不特善良纯洁,而且颇具侠骨义胆,真令天下须眉汗颜。在下答应你,若能与那人相遇,在下将遵从姑娘的吩咐,绝不鲁莽行事。”
姑娘喜悦地道:“谢谢你,雷公子,今上必能坦诚相待。走,我送你下楼!”
圣驾已过,河面上白帆点点,南来北往,十分拥挤。
万舟丛中,一叶轻舟逆水北行,速度极为缓慢,半晌方始滑出丈余,仿佛有无数无形的线,将它拴住,不令它远离。
虽然缓慢,毕竟在走,一尺尺、一寸寸,步步远离,步步泪,柔肠寸断。
恨船儿其行太速,恨苍天冷酷无情,恨命运乖蹇,恨……
唉!恨!恨!恨!
结发为夫妻,恩爱两不疑,生当长相守,死当长相思,握手一长叹,泪为一别滋。未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