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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镇有个集市,却还很热闹。
有马嘶声,是个马市。
夜已更深,天地间充满了寒气。
冬天人们普遍睡得比较早,这个马市却还没有关门。
做生意的也并不是像人们想象中的那么舒服,那么自由自在,他们也得时常忍受。
沈双飞的眼睛亮了。
他们现在正需要两匹马,最快最好的马。
他不是伯乐,却能相马。
认识他的人都知道,他一向都美女、美酒、名驹很有研究,因为他一向认为,人活着若是不能享受,那还不如死了的好些。
但在沈双飞的印象中,马性奇怪的很,就像是女人,很少有人能完全了解。
最强壮的马并不一定就是快的马,最快的马也并不一定就是最好的马。
因为最快的马,往往就会比较缺乏持久力,初时是越奔越快,到后来简直就有若老牛拉破车一样。
最慢的马虽然跑得不快,但是耐力却往往比较长久,往往就会比较适合于长途奔袭。
但是相马也很简单,膘肥体壮的绝非好马,因为这种马已经习惯了比较舒服的日子,早已不记得自己草原上奔跑的身姿。
这就和人一样,若是肚子里的存货太多,往往就会不愿意动弹,也懒得动弹。
无论是人还是动物,若是习惯了太舒适的生活,那么就算他本来有十分的勇气,到后来剩下的也就只有等待别人屠斩。
但是马的四腿一定要强壮、有力,因为马也和其他四腿奔跑的动物一样,强壮有力的四腿往往决定了它的优劣。
七彩山庄距离这里还有一百多里,并不算是太近。
他选了两匹最快的马,甚至都没有还价,马贩子说多少他就给了多少。
快马也倒下。
他们又只能提气疾奔。
夜色更深,远处更朦胧。
路旁一片阴暗,只看得见一株株树木箭一样的向后倒退。
他们已经将身法提到了极限,现在,只能听到他们牛一样的喘息声。
天上无星也无月。
又是个死气沉沉的夜,天地间仿佛也充满了死亡的气息。
没有灯,也没有火。
七彩山庄也已经死了。
他们找到了一根干燥的枯枝,燃起了火把。
火焰照射不到远处,但以他们的目力,还是可以朦胧的看到雄伟屋宇耸立在他们的眼前。
这地方他们现在已可以算是非常熟悉,甬道的尽头处,似乎隐约还可以望见那一点灯火。
黑暗处,几双黄色的眼睛被脚步声惊起,慌乱的东奔西窜。
一切都显得是那么祥和平静,仿佛什么事也都没有发生过。
他们反倒松了一口气。
他们毕竟不是神,而是个人,有血有肉的人,体力也有限得很。
更何况他们已经一天滴水未进,又来回奔波了这么久,本来早就应该倒下。
也不知是什么力量支撑着他们到了现在。
也许是奇迹,也许是因为恐惧。
到了生死一发那瞬间的时候,人身子里的潜能往往就爆发了出来。
那一瞬间爆发的力量是不可以想象的,也绝不是人力可以阻挡的。
恐惧往往也能激发人身子里的潜能。
但现在,他们终于看到了他们希望看到的。
无论如何,大错总算没有铸成,这才长长的松了一口气,这才感觉到全身似乎都已经脱力,整个人都软了下去。
可惜的是,他们高兴得太早了些。
失败和成功本来就只在同一终点,往往就只相差了那么一线间的距离。
最大的打击往往就来自你最得意忘形的时候!
任何人都应该记得那根悬在你头顶的棒子,当你以为你到了天堂时,这根棒子就会毫不留情的将你打入到地狱中。
地窖中已经没有了人。
什么人都没有!
就连石壁上挂着的那些刀枪剑戟也一件不剩,就仿佛凭空消失了般的。
这地方就像是蝗虫群经过一样,又像是被白蚁驻空了的枯树,只要是能搬动的东西都已经搬走。
他们再也挪动不了自己的脚步,就像是被一根钉子狠狠的钉在了地上。
他们只觉得似乎有一盆冰水兜头淋了下来,全身热血在霎那间就都全凝结了起来,冷得像是要将他们整个的都冻结起来。
这种感觉又像是突然一脚踏空,跌入了那无底的深渊一样。
风哀切,雨飘零!
火光在跳动。
不是风,也不是雨,这里没有风,也没有雨,是因为沈双飞拿着火把的手在发抖!
风雨也不在天地间,风雨只在他的心里面!
他抖得就像是风雨中的那一片找不着根的落叶。
他也不是害怕,更不是恐惧,他已经忘了什么是惊惧。
他是愤怒!
他只觉得全身的血液一下子全冲上头顶,就像一口气喝了十斤老酒一样,心里只恨不得想要毁灭他所看到的一切。
只可惜他能毁灭的偏偏只是没有生命的物体。
他想呻吟,想呐喊,可是他偏偏连呻吟的力气都已没有。
他想冲出去,可是这双脚仿佛拖着千斤巨石,连分毫都已不能移动,甚至连他的体重都似已经不能承担。
他的胃在痉挛、收缩,就像是有千万匹马在奔跑、践踏,又像是有一只看不见的魔手在他胸膛和胃之间挤压,令他一种想要呕吐的感觉。
可他却偏偏连眼泪都已经流不出来!
也不知木立了多久,他忽然嘶声道:“他们怎么会知道的,他们怎么会知道她们在这里?”
他忽然发觉这已经不像是自己的声音。
这句话虽然是从自己嘴里说出来的,但听来却是那么的生疏,就好像是在听一个跟自己毫不相干的陌生人说话一样。
他只觉得嘴里很苦、很干涩,就像吃了一满嘴的生黄莲一样,舌头就像是一枚生了锈的铁钉,比平时不知大了多少倍,笨拙了多少倍。
密室里没有回音,只听到两个人粗重的呼吸声。
难道这就是恐惧的滋味?
孟轻寒没有说话。
因为他已经说不出了话!
他手紧握,刀紧攥,好像还想在努力控制自己,可脸上的肌肉还是失去了控制一样的,在一下一下的跳动着。
他苍白的脸呈现出一种奇异的红晕。
红得奇怪,红得可怕。
在火光下看来,那就像是血,又像是地狱来的火焰在焚烧着,燃烧着他的生命与灵魂。
奇怪的是,这时候他的心情既不是愤怒,也不是惊慌,而是一种深沉的悲哀。
这种感觉就像是一只落在猎人陷阱里面的野兽。
野兽是悲哀的,因为它永远也不知道自己何时会落在猎人的陷阱里面,更不知道自己即将面对的是何种命运。
但是野兽知道自己的挣扎是无用的,所以它的命运才更悲哀。
这就像是此时的孟轻寒。
他觉得自己也就像是这只落在猎人陷阱里面的野兽。
沈双飞并没有注意到他的变化,还是在问:“我们走的时候,已经很小心了,后面绝对没有人跟踪,是谁带他们找到这里?难道她们两人间有一个人出卖我们?”
这句话其实他用不着问,因为他知道孟轻寒是没有答案的。
孟轻寒好像根本就没有听到他在说什么,脸色却变得更可怕。
他忽然一声大吼:“出去!”
沈双飞被吼得怔住,道:“你叫我出去?”
孟轻寒却连一个字也说不出来,他的嘴角已经抽紧,牙齿咬得“咯咯”响。
然后他的人开始颤抖。
他的嘴在哆嗦,腿也开始在哆嗦。
他哆嗦得就像风雨中的寒鸦。
唯一还没有发抖的只有他握刀的手。
沈双飞吃惊的看着他,看着他这种奇异的表情,脚下一步步后退。
可是,还没等他退出洞口,孟轻寒就倒了下去,“砰”的一声,死狗一样的摔在地上。
他一倒在地上,嘴里就开始不停的吐着白沫。
嘴里的白沫沾满他的脸、他的衣。
他狗一样的匍匐在冰冷坚硬的地上,弓着身子,还在挣扎着,好像还想努力站立起来。
可是他现在连被人截断了四肢,受伤的野兽都不如,只能继续在冰冷坚硬的地上翻滚着,浑身不停的抽搐着、哀嚎着,就像是有一条凶狠的毒蛇,在狠狠的吞咬着他的肩、他的背他的全身。
毒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