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林嗣墨掀了帘子,淡淡吩咐道,“将人送至和王府上,莫让父皇的暗哨瞧见了。”
安伯应了声是躬身便退下,临了倒不忘将那地上模样狼狈之人拖了走,夏若依旧怔怔,瞳眸连转也不曾转下。
他叹气,终是放软了颜色,走至她身前揽住了她瘦削的肩头,“进屋再说。”
他掩了她失神的眸子,音色泠泠如泉溪,“你可知,我于这王府整日的忧心忡忡有多少?”
她由着他的清冷掌心熨贴自己湿答答的眼睑,只是不语,李见放从房里出来,垂首低声道,“嗣言哥的身子何时葬了才是”
林嗣墨眼眸一黯,正欲答话,却觉得掌心下的一方苍白雪颜湿透得即将要融化,拿开手,夏若的泪已漉漉洇开,如无色的泼墨山水氲染成倾世垂丝海棠图,虽是不着浓彩,却一见夺魄。
“阿若”
她呼吸都极浅,似已淡出眼帘垂眸处,林嗣墨伸了手去欲揽她进屋,指尖堪堪凑到她袖摆,她却是仰面闭目软软倒下了。
李见放惊惧奔来,正要扶住面若死灰的夏若,林嗣墨早已抢先将她横打抱起,步履匆匆地进了屋。
屋内榻边有张藤椅,林嗣墨将她好生扶着躺了,身边有眼力见儿的婢女赶紧着递来一盏参茶,李见放忙忙地将茶盏送至林嗣墨手边,那一向沉着之人竟在此时微微发抖起来,颤着的右手碰得青花瓷盏铿锵作响,夏若已是意识全无,自然不知顺从张嘴。
林嗣墨鼻尖的汗啪嗒一落,正滴至她唇边,自唇角顺势滑进了她唇缝里,李见放怔忡看着,那人却是眸色一冷,“见放,你此刻先出去找安伯,差他将书房中的笔墨纸砚以及桌椅尽数搬至此处来。”
“这却是为何?”
“我需向父皇递上书函,熙王府需办丧了。”
无尽的苦楚自脚跟蔓延至胸腔再没过头顶,夏若甚至觉得下一刻,就在下一刻,她的灵魂都似乎要漂浮出躯体之外,无着力点的空虚感似困兽缓慢地吞噬了她,一点,一丝,由足向上舔舐过来,想要颤栗却不得。
意识即将要失去时,唇上一热,有湿软的物体覆上来,长驱直入地撬开了自己紧闭的牙关,液体由那物一丝丝沁入自己唇齿咽喉,终是得了一线生机。
方才的黑暗绝望似被那人温暖气息包裹严实,尽数驱逐,海市蜃楼自灵台处浮现升起,如神?的刺目光芒倏地直射入眼,激起一串泪涌出眼窝斜入鬓角。
“怎么哭了?”
有细腻温热的指触过来,极尽温柔缱绻地拭干漉漉泪渍,那人的灿灿金眸依似往昔最快活的时光里永远抹不去的印记,夏若睁眼时只觉得神魂俱要被之侵蚀得一丝不剩,愕然半晌,唇角溢出几许叹息,“嗣言哥”
他关切的神色突地冷下去,却又及时笑开了眉眼,“阿若,你须听话,待喝了这碗参茶,哥哥就好了。”
笑得极致,泪已是顺着浅弯的眼角逶迤滑至鬓里,他掀开茶盏,似诱哄着婴孩薰薰然露出最柔和的目光,“乖,喝了它。”
夏若似失去了意识,茫然地睁着眼只知瞧着他,怔怔地一口饮完了他如玉白皙的手中参茶,由着他拭掉唇边的一缕茶渍,突地开口小声低吟,“嗣言哥”
他看过来,眸里的微微笑意已看不清,“好困”话音未落,人却是软倒于床榻了。
“阿若!”李见放进门时就见她昏昏然倒下,林嗣墨虽侍在一旁却是无动于衷的模样,心急之下便冲了上去,却被林嗣墨起身拦住。
“见放休得吵着她了,这几日她必是承受不住,我索性让她睡上几日,哥哥的出殡之日一过,她自会醒转。”
“嗣墨哥!你给她喝了什么?!”
“一碗参茶而已,”林嗣墨走至抬进来的梨花木桌旁,神色自若地施施然拈起一支狼毫玉笔,“不过是多了些辅料。”
第二章 有所觉察 探()
他看向李见放,笑盈盈地又眨了眨眼,“我自不会做出害她之事,见放尽可宽心。奇异谷的圣意草你可听说过?”
李见放愣愣站着一言不发,林嗣墨轻笑着拂袖让安伯退下,“奇异谷的长老们将圣意草奉为珍品,只因它有那令人起死回生的好本事。”
“起死回生?”
“也算不得有多神,与其说是能回生,倒不如”他如着了梦魇般迷离浅笑地托起袖摆,极快地于一方宣州上好的黄帛折子上游龙走凤,复而搁笔将已写毕的书帛轻吹了吹,翘起的唇角露出些许玩味的笑,“倒不如说是这般这般。”
“诶?哪般?”
他微微倾身过来,语气有些调笑,“哦?现在听了这等子怪草,就把阿若的情形给忘了?不担心了么?”
李见放因他靠过来的如玉俊颜微红了脸,“不是!我”
“行了,阿若的事我自有分寸,见放留心着自己就好了,”他摸了他发顶,“先回府去,等父皇的旨意一下,熙王府便即刻办丧。”
李见放怔怔地被安伯请出门去,脑中还旋着他方才的笑颜,弯弯的眉眼真真像极了嗣言哥,却不是像,比起往日的神色语气,连说话时会忍不住摸自己发顶的小动作,都是十足的一模一样。
孪生胞兄弟也不会有这般的。
难不成!他惊觉回身,于风中扬起发丝缕缕拂至白皙光洁的面上,想进府去再找林嗣墨,可转念又想起自己不过是凭空想想罢了,多说并无益处,终是暗暗咬牙上了马,径直回府。
若仙斋已入夜,比之白日更显哀凉。
“白师父,派去南方各州的人俱已回来,并无”
“罢了,你先下去,”白渊离一脸倦意地挥手让不远处伏在地上的小厮退下,忽又出声道,“慢着。”
“白师父可是还有事吩咐?”
“你将那北上找寻归来之人叫进来。”
“是。”
那人恭敬转身,临了却戚戚开口,“白师父,有句话我还是须与您说上一说”
白渊离抚上额心,低低应了声,那人随即跪下道,“白术姐姐她”
说到此他又小心抬首去瞥白渊离的面色,却是被手挡住了看不清,顿住好久才怅惘叹了气道,“人既已走,还请节哀奴这便退下了。”
门吱呀一声被人关上,屋子顿时只剩皎皎月光倾泻进来,眼前短暂陷入黑暗的白渊离缓缓地拿下了手,往日如谪仙的不思苦楚的容颜之上,竟是涔涔的泪。
“阿术”叹息逶迤,于这静谧的夜里却不显得突兀,那人满身的发自他微垂的颈项倾泻如注至桌面,恰映了一室月华,竟是青丝成了白发。
熙王府终是挂起了素缟。
圣旨即下,举国子民三日无炊米烟火之事。
文武百官尽皆褪官服着麻衣,皇子身逝,帝后哀思难付,在得知林嗣墨递进宫的那一书黄帛实为林嗣言殡天消息时,皇后已是病倒当场,帝上生生折断了掌下上好的紫檀木椅扶,尾指骨竟是裂得鲜血迸射淋漓。
虽是同根生,林显季却依旧带着仆从整日穿街走巷,不过是比往日里收敛了些,却未见其颜上一丝悲色。
如此观之,大庆朝只留三位皇子,形势更如水火,皇城里早已蛰伏着蠢蠢欲动的暗流终于掀起波澜,恰在大庆三皇子出殡期前一日,帷幕被一纸密信霍地拉开!
永德殿外,众宫侍屏气凝息,静默无声。
殿里却突然传来一声暴喝,“你放肆!”
有人急声争辩,“这信的确是儿臣的手笔不假,可敢问一句,父皇就一丁点也未曾想过这些个都是打哪来的?”
“逆子!”一盏烫茶被高喝之人直直掼到中间空地上跪着的林显季身上,“你那些宵小勾当莫要以为朕不知!朕现下还没咽气呢!怎么着?你三弟才刚殁就熬不住了?!”
林显季一双像极他母妃的丹凤眼斜斜睨过身旁站着的林嗣墨与夏若二人,因烫到极致而失去血色的薄唇却是扯出轻讽一笑,长眉舒展至鬓中,竟是与这剑拔弩张的凛冽气氛全然不同的雅逸语调,“父皇还是先消消气,莫要真出个好歹,不正是遂了儿臣的愿么?”
“啪”的声响响彻偌大的御书房,熏炉上方的烟柱都震碎了几分,林显季懒懒擦去唇角边因裂开而溢出的血丝,“与北狄勾结之事,我的确有过,都过了好几年的事情如今又被拿出来,不得不说父皇的儿子都不是善茬,”他冷冷一笑,“英明得很呐!”
“二哥现下是想如何?”林嗣墨凝眉沉声,“莫不是在怪我将这书信之事告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