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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失去你了吗?
如果我不曾真的拥有过你,我怎么能失去从未得到的东西呢?
(九)
在杂志社,有位哲学博士和我谈论过这个问题。
这位博士的笔名叫做马勒,因为他最崇拜的音乐家就是马勒,马勒以悲壮雄伟的交响曲和出色的指挥演绎而著称。
这位马勒博士对我说:“你这是梦想拥有上帝的力量。可你不是上帝。你也不可能是上帝的。”
不可能吗?这像崂山道士的墙壁一样,是不可以穿越的吗?
谁判决我们只能像目前这样地生活?
做出这个判决的,就是我们自己吧。
(十)
不过,马勒说的,在某一方面也并没有说错。
我不是上帝。一个纠缠于过去爱情的死亡当中不能自拔的女人怎么会和上帝扯得上什么关系呢?
但我确实看到一线抵达无限的可能性。
那就是我想为你追寻的。
(十一)
我深知自己的疯狂。
我的疯狂并不在于一路追随在你的死亡后面哭泣。
我的疯狂在于我想要战胜死亡。
我想要终结死亡。
我想要让死亡消失。
我想要看清楚它的真相。
我始终认为,如果你真的深爱一个人,你怎能坐视死亡吞没他,而束手无策,不能为他抵挡?
(十二)
我知道,我已经离开了凡俗的社会,我已经走得很远了。
绝大多数人都假装自己下一秒钟不会死,他们把每天的生活都建立在这个假装的基础之上。
但是,你的离去,一次又一次地摇撼了我。
我无法再做到这样自欺欺人。
我真的体会到了无常人生的脆弱可怕。
我们认为的一切坚牢的东西,随时都会分崩离析。
不解决生死困厄的问题,人生中的一切,都显得那么荒诞可笑。
我不能再那样浑浑噩噩地生活,糊里糊涂地被死亡抓住。
(十三)
如果你不曾那么爱过我,如果你不曾离开过我,我都不会到达这里。
两者缺一不可。
第七百八十六章 只言片语
(一)
在苦闷中,我写着各种各样的东西。
从那次作文得奖之后,我就开始写专栏,除了生病期间,一天都没有停止过。最高峰的时候,同时开写五六个专栏。
后来,又从专栏扩展到小说。
就是在写专栏和小说的过程中,我认识了多才多艺的梁逸晨先生。
他是我的写作之师,也是亲密的好朋友。
除了文章诗歌写得极好,精通多国语言,逸晨先生还是著名的插画家、摄影大师。在书法方面,也颇有造诣。他摹写良宽大师和嵯峨天皇的书法,神形兼备,深得书家三昧,大可以假乱真。
逸晨先生和高雄的父亲是非常好的朋友,与高雄从往甚密。
后来我才知道,从我签约写专栏的那天,高雄便在幕后默默地帮助我。我能遇到逸晨先生做责任编辑和搭档插画师,也是出于高雄的幕后运作。他有意让逸晨先生来引导和帮助我。
从你去世之后,到我在杂志社找到稳定的工作,这期间,我写了很多阴郁黑暗的东西,而这些东西,发表出来的,没有发表出来的,逸晨先生,全都看过。他是世界上阅读我的文字最多的人。
他阅遍我心,温暖的,冰冷的,陈旧的,崭新的,明亮的,晦暗的。
(二)
以下是那段时间,我写过的一些文字节选:
“对我来说,现在没有什么幸福或者不幸。仅仅是又过去了一天,如此而已。”
“邪灵终于附体。空洞无处不在。一切都很扫兴。没有任何感动。”
“为何要写作?很多次被问到。但从未说过实话。有时候回答为了金钱。有时候回答为了理想。有时候回答为了兴趣。有时候回答为了创造。但那全都不是真实的答案。事实上,写作的原因只有一个。那就是:复仇。向命运。向一切。”
“写作这件事情,毕竟不能和人生相敌。无论我创造了什么,都不能治愈心里的绝望。”
“我带着面具,跳着故事的舞蹈。我把心中的地狱戏谑地娱乐化。当观众开始鼓掌的时候,我的心忍受不了。”
“我是走向断头台的人。我渐渐感到除了死之外,别无他路。”
“我咽下许多安眠,但并没有死。我还必须在这里痛苦吗?”
“基督说,我心里只想着那人的苦恼。”
“你想一个人前往自己所决定的道路吗?孤独地。”
“信仰亘古如一。”
“你只有我一个旅途中的伴侣。”
(三)
还有这个:
“有一天,村子里来了一个破衣烂衫的疯女人。她的面目很肮脏,但这不是最狰狞的地方。最狰狞的地方是:她长长的头发是绿色的。在月亮的光线下看上去像无数条蠕动的蝮蛇。而且,她的头发不是向下垂落的。”它们全都是向上竖立的。就像被看不见的魔鬼恶狠狠地提在手里一样。”
“这个疯女人向村子里的人乞讨。村子里的小孩子都惊叫着跑开。然后,人们开始咒骂她,并且扔石头打她。”
“这个疯女人开始凄厉地笑了起来。她一边笑着,一边厉声说:“可笑啊,可笑。”
“她说:种子植入大地,花朵爬上林捎。月亮悬挂天空,影子沉入水底。谁知道这个世界的顺逆?是我的头发逆了,还是你们的角度逆了?”
(四)
以及这个:
“一对父子被押赴法场执行死刑。天上下着大雪。”
“儿子在重病中,发着高烧,在大雪里寒战不已。”
“父亲看到这种情况,就走过去,撕下自己的一截长袖,盖在儿子身上。好像想要照料他,令他温暖一些。”
“周围的人群被这个动作所激动。有人对父亲说:都这种时候了,你还给他盖这个,有什么意义啊。”
“父亲说:虽然知道死在眼前,但只要一息尚存,我又怎么能弃他于不顾呢。”
“父亲说:暖和片刻,也是好的吧。”
(五)
“当叛变的武士像黑色的潮水一样从四面八方涌上山顶的时候,龙二夫人一把抱住了年幼的国王。”
“年幼的国王瑟瑟发抖,面色惨淡,像一块荧光灯下的白绸布。他膀胱的肌肉在僵硬中战栗,小便顺着裤腿热乎乎地流了下来。”
“他语不成句地问龙二夫人:你,你要带我到哪里去啊?”
“龙二夫人哭着回答道:陛下,波浪底下也有都城啊。”
“然后,龙二夫人就抱住年幼的国王,纵身跳下了悬崖。他们广大的长袖在空气的漩流中飘舞。然后,他们在许多出鞘的刀剑下,一起消陨于一些盛开的浪花。”
(六)
“5月9日。阿伟为病所攻,如陷地狱。万般无奈,便在竹板上泼了凉水,把阿伟放在上面,但终不见效。”
“经过一上午的翻滚折腾,他闷绝在地。终于,去了另外的世界。”
“现在,只剩下我了。”
(七)
一开始,看着这些川流不息而来的文字,逸晨先生还是按照责任编辑和插画师的工作职责来进行处理。
但是,它们一直汹涌而来,铺天盖地。
逸晨先生逐渐被这黑色的潮水所摇撼了。他感到深切的内心不安。他开始觉得,配文的插画,很难再展笔画下去。他画不出那个死气沉沉的世界。
他给我写邮件,语重心长地警醒我:“近来文字甚凄凉阴暗,遍地尸体,不见道理。”
我回复说:“有生有死,终不能易。既无活人,何需道理。”
他再次回复:“强词夺理,不讲道理。如要笔润,请讲道理。”
我回复说:“金钱利诱,有悖道理。”
他第三次回复无奈地说:“世有女人,即无道理。”
我看了这回复,莞尔一笑,不再争辩。
(八)
我以为逸晨先生的关心就到此为止了。
谁知道,他是个心思柔和温暖的人,他一直担心着我的心理状况。
半夜里,他处理完稿件后,给我打电话,说如果我觉得很孤独,可以随意聊聊。
有一次,他看完我的文字后,甚至不安到坐着飞机,来到我当时的住处。我当时正在外面彻夜笙歌,住处房门紧闭,手机静音不回。逸晨先生提着行李,独自在我住处门口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