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或者说,如果你要理解无限及永恒,你就必须先奉献出你的全部。
我静静地看着你墓地后的银杏树,看着风吹过它的枝条,叶子飘飘洒洒地落下来,铺满了你墓地前的地面。
我拣了三片叶子,擦拭干净,放进了口袋。
亲爱的你,我终于来看你了。你期待于我的事情,已经发生了。
你高兴吗?
你在那些树的里面吗?你在那些花朵的里面吗?你在那块墓碑的下面吗?你在吹拂在我脸上的风里吗?我在这里了。可是,你在哪里啊?这些围绕你的生机勃勃但也必将死亡的一切,谁能告诉我答案呢?物理学、数学、化学、伦理学、mba、分子生物学、哲学、神学,不论什么。谁能告诉我那个确凿的答案吗?谁能呢?
凡尘的知识是无用的。在有关生死的根本问题上,它们充满臆测与猜想,言辞闪烁,全无用处。
(三)
从墓园出来,我走过了小桥,看到s在那里等着我。
s看着我的表情,他对我说:“这里环境很好,我陪你到附近走走吧。”
他说:“你想往哪边走?”
我说:“进来的时候,看到那边的湖上好像有天鹅在游动,我们去看看天鹅吧。”
s说:“好。那,就去看天鹅。”
我们租了一只船,远远地离开岸边,划到了湖心。
我们停在两岸中间的水面上。
我们各自捧着一个大纸袋。我们向水面抛掷爆米花。许多野鸭子向我们游来。它们彼此发生争吵。它们争夺着漂浮的食物。
在它们的身后,几只天鹅在水面划出波痕,也从岸边向我们的方向游来。
我想到高雄在温得米尔湖区的大屋子,在那里,许多天鹅会蹲伏在人行道上。它们任由人类好奇和野蛮的相机对准它们高贵美丽的曲线脖颈。它们懒得动弹。
它们也不理解人类。它们的眼睛长在两侧。彼此分隔在两边。它们看到的世界,不是我们所理解的世界。
它们自有它们的思想和智慧。它们吃我们提供的食物,并不意味着它们就在我们面前失去尊严和智慧。
我们只是出于一孔之见断定它们比我们缺乏心灵和智慧。
s说:“看,它在吃了。”
那是一只黑天鹅,看上去,它很喜欢爆米花的奶油味。
它颈部的曲线多美啊。
看着它进食的样子,我感到深深的安慰。我想起我们在博桑喂小鹿的情景,想起你对我说,你妈妈曾经告诉你,忧愁的时候不要抽烟,要去喂小动物。看到别的生命的满足,我们本身,也会从中获得安慰。
我始终喜欢喂养动物。其他生灵的存在,让我感到温暖。
感到有什么和我共有着生老病死的命运。这有助于抵消那种被遗弃在外星异度空间的感觉。
纸袋终于空了。
s说:“我们还要喂两袋吗?”
我摇头表示不要了。
上岸的时候,我说:“不知道今天和我们在一起的这些天鹅,后来的命运会怎样。它们会怎样死呢。”
鸭子们的命运我不问也知道,它们再长大一点,会被捉起来,给人吃掉。天鹅们,也会和鸭子们一样吗?大概会吧。今天喂养它们的生命,就是明天会要来杀害它们的生命吧。今天看着它们进食而高兴的生命,就是明天要吃它们的血肉的生命吧。这个世界就是这样吧。善恶不定,敌友难分。很难理解,但必须适应。
s听了,默然了片刻说:“你心里还难过着吧。那边有个小矿洞,以前这里发现过金子。我们去那边看看吧。”(未完待续。。)
第七百六十章 墓园(下)
(一)
因为金子早已被采空了,这个矿洞,早就成了一个废弃的矿洞,流经矿洞的地下河也已经干涸了,只有一些过去采金人用过的工具,被重新布置在矿洞里。
为了让心情沉重的扫墓人们得到一些安慰,现在这里开辟了一个游乐项目,参观者可以花10块钱坐着矿车驶入黑暗的矿洞,在里面用激光手枪射击那些星星点点的黑暗中的标靶。
s说:“我们也试试吧,都好久没有看你打过枪了。”
我默然地跟着他坐上了小矿车。
我重新打了一次枪。这是你死后我第一次碰枪。
碰触枪的时候,手掌感觉想念枪已经很久了。
我们在摇晃的矿车上经过黑暗的矿洞。当矿车驶出洞口的时候,我们在电子屏上看到了命中移动目标的结果。我击中了所有的标靶,命中率100%,s的命中率是88%。
我们又试了一次。我的成绩和上次一样,而这次,s的命中率是89%。
我们走下矿车时,管理员说,这个项目自开设以来,还没有人连续两次命中率都是100%。他说,你得了最高分。他递给我一个小马pony的玩偶。他说:“这是你的奖品,你是第一个拿走奖品的人。”
在矿车上,s看着我计分牌上不断跳动的分数累加,他说:“你没怎么退步。我可是不行了。”
听他这么说,我心里突然觉得特别难过,差一点就哭了。
从矿洞出来,我们都没觉得怎么高兴。我们都难过极了。心里沉重。
(二)
从矿洞那里出来,我们沿着离开墓园的小路往回走。
途中还路过了一个小马场,里面有许多高加索种的小马,但是,这些马看上去都不是太健康。
管理员对我们说,这些都是出生时有缺陷的小马,不能被入选成为赛马,也不能进马戏团。它们本来都会被杀掉做成马肉制品的。但是,有一些好心人把它们买了下来,集中饲养在这里。管理员说,维持它们的日常生活,还需要更多开销,购买人无法长期承担,所以,放在这里供扫墓人来认养。
他说,500块钱就可以认养一匹马1年,这500块,公墓经营方会扣除20%的管理费,其余部分,就用作小马的生活费和医疗保健费。每年公墓方都会给认养人寄送详细的开支清单。认养人也可以随时过来察看小马的饲养和治疗情况。
我听了他们的介绍,看了看那些可怜的小马,认养了其中的三匹。
我选了要认养的小马,和它们在一起合影照了相。
我抚摸着那些乖巧的小马,看着它们湿漉漉的大眼睛,它们的额头温柔地抵着我的手心。我心里觉得好过了一点。
(三)
我们上了车,离开了墓园。
回程的时候,我们一直在听着车上的cd。我们谁也没有开口说话。
26公里后,我的眼泪突然间狂涌出来。
我坐在s旁边,泪水滂沱,无声地哭得全身颤抖。
s没法开车了。
我们在路边停了40分钟。
s手里拿着纸巾盒,不停地把纸巾抽出来递给我。
广播里《一路畅听》的男女主持人始终在说通往沈阳的高速公路出现不明原因的暴堵。
车窗外天气晴朗。许多岔路上时近中午了却还雾气弥漫。
我把s车上所有的纸巾全用完了。
快要抵达酒店时,我已经恢复了正常。其实,我不知道哪一种状态才是真正的正常。穿上盔甲,戴上面具的,还是卸下盔甲,拿开面具的。
我通过后视镜,看着眼睛红肿的自己。长长的耳坠在脖颈两边不住地晃动。两颗红色的玛瑙珠象两滴凝固的鲜血。
这就是我吗?你眼中曾经的我,还存在于这个世界上吗?
巨大的黑洞。
有实体的无限虚空。吞噬一切。任何光线都无法逃逸。
大量的寒战。从身体到灵魂。
我渴望和你以同样的方式存在,或者不复存在。
不求在一起。能够同样,就很好了。
我厌倦这样异质的隔离。
s看着我。我看到他额头上越来越深的抬头纹。他说:“上去洗个澡,把衣服换了,等会下来去好好吃一顿。也许,心情会好点。”
我说:“洗澡?换衣服?”
s说:”这边的习俗是这样的。去过墓园之后,回来要洗澡换衣服。“
我说:”多可笑。那个尸体,实际上,它就是我们。我们就是它。怎么能洗得掉?“
s说:”是啊。用水洗不掉。“
他说:”用眼泪,也洗不掉。“
他说:”心心,想开点,别难过了。
我对s说了谢谢。
我们在酒店的车道上告别。
我走进电梯。
我到达房间。
我打开房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