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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的刹车如此之急,以至于我在后座上摇晃了一下。
我听到车轮的刹车皮发出一种尖细的咝咝声,前后轮都稍微歪了一下。
这时,我听到你说:“下车!”
你说:“快下车!”
我被你语气中包含的着急惊到了,我一出溜就从车上跳了下来。
当我的双脚落到地面上的时候,我听到你在前面哼了一声,然后你一下子就趴在了车把上。
就在我还没有明白发生了什么事情的时候,你连人带车一起重重地摔倒在了地上,发出哐当一声巨响。
这是你当天经历的第二次剧烈疼痛。
它就这样,在我的惊叫声里,当着我的面,一下子就凶暴地将你击倒了。
(二)
其实,后来回想起来,你的病痛在你还没有来到校队的时候就已经开始了。
汪指导曾经看过它对你最早的折磨。
当时你从事着一个非常辛苦的体力工作,它与射击完全没有关系。其实你刚到那个岗位工作的时候,身体还是不错的,所以你能够在篮球场上认识汪指导。
但连续的重体力劳动终于诱发了潜藏着的疾病。后来的一段时间,你的身体状况就开始不稳定。终于有一次,你发高烧,以至于卧病不起。汪指导遇到你的时候,你正在疾病和困窘的双重压力中。你必须在病中自己照顾自己,并且只能过最简单的生活。就是因为看到了你的这种境况,非常了解你的才华与潜力的汪指导才会下定决心,要帮助你找一个更合适你的、条件也更好一点的工作。你就是因为这个才会出现我的面前吧。
来到射击队以后,体力消耗的减轻和生活条件的改善,让你的身体开始迅速康复。你有很长一段时间没有再受过它的折磨。所以我从来就不知道它的存在,而你也以为自己完全好了。你看上去的确就是完全好了。来到学校后的历次体检也并没有再发现什么。没有人知道它还在暗处继续生长着。
它又一次露出苗头是你那次重感冒的时候,随后是在我们一起看梵高画展的那一天。在博桑的时候,它开始变得明显起来,而且发展势头非常迅猛。
新学期开始之前我们彼此分离的那一周,你自己去医院做了检查。检查进一步证实了病情的严重。
我们就是在这样的过程里相遇的吧。我是在你死亡的途中遇到你的。
导致你死亡的原因,也就正是导致我们相遇的原因。
所以,面对这种情况,让我怎么说呢。让我说什么呢!我只能说一声“宿命”吧。
天上的神明啊!为什么捉弄我们?既然我们注定不能在一起,为何又要让我们相逢呢?
然而,我还是非常感谢,能让我们得以相逢。
(三)
那天晚上,你摔得很重。
你摔倒后,和自行车一起,顺着倾斜而光滑的麻石板小路滑出去大约两米多远。
你看着两只翻倒的车轮在你眼前不停地转动着。
你动了一下,想要挣扎起来。但你爬不起来。来自胃脘里的剧痛压倒了身体上的其他一切疼痛。你不能控制自己地倒在地上蜷成一团。
我就这样肝胆俱裂地看着你重重地摔倒,你一点声音也没有地倒在地上痛苦地翻滚着。你当时的脸色看上去就像被魔鬼勒住了脖子一样。
你痛得无法呼吸,你痛得眼泪直流。你痛得想要放声大叫,但你那一刻就是不能发出任何声音。
我就这样站在你旁边,看着你被什么东西反复地碾压成碎末。我此前从来没有看到过别人这样受苦。
我觉得被巨大的黑色浪头冲击着,我头脑里乱哄哄地搅成一片,血液逆流,全身发软。我什么都不记得了。
当你终于从那种无声的挣扎中发出一点声音的时候,我突然清醒过来。我突然意识到你是在努力想要坐起来。我一下子扑到了你的身边。我伸手搀扶你。
就在你艰难地坐起来的时候,我感到一点热乎乎的什么东西落在我手背上。一滴,然后,又是一滴。一滴接着一滴。
当我终于意识到那是你流出的鲜血时,我一下子就哭了。我除了哭,什么都不能做了。
你当时开始大量地流鼻血。出血的速度又快又猛。
我从来没有看到过这种情况。我完全不知道应该怎么处理。
你在疼痛中看到我的惊惶和恐惧,但你无法做到和我交流。
你只能做到一件事情。你伸手用你所能使出的最大力气向外面推我。你一下子把我从你身边推了出去,你不想让鲜血弄到我的身上。
我在你的猛推之下,一下子跌倒在地。这时我看到你向远离我的方向挣扎着爬了两步。然后你就又痛得趴在地上,不能再动哪怕是一根小指头了。
你就这样脸朝下地倒在血泊当中。
(四)
那天晚上,我第一次看到你在我面前失去意识。
那是死亡的第一次现身和第一次预演。
你晕过去的时间应该不长,但我感觉就如同永恒那样漫长。天塌地陷的感觉充斥一切。我什么想法也没有了,甚至连恐惧也没有。
我最后记得的事情就是脑子里嗡地巨响了一声。然后,就是一片空白了。
就像一部电视机,传输中断的时候,屏幕啪地响了一声,什么信号也没有了。无数的雪花点在噪音里面跳着。
无意义的紊乱。(未完待续。)
第六百七十七章 自行车(中)
(一)
那天晚上,你就这样的剧痛和出血当中和死亡搏斗着。你一直抗拒着它的凶悍攻击,努力保持自己神智的清醒。
你在心里对自己说:“我不能昏过去,我要站起来。”
你对自己说:“我不能把她一个人扔在这样漆黑的夜里,不能给她造成麻烦,不能让她受到惊吓,陷入危险。”
你对自己说:“所以,我一定要坚持住,我一定要站起来。”
那天晚上,你就是这样在我面前和死神打仗的。
从那天晚上开始,你就常常这样在我面前和死神进行着残酷的战斗。
虽然整场战争你毫无胜望,具体的每次战斗,你们却互有胜负。
但同时作为战场的你,每一次战斗过后都是硝烟弥漫,满目疮痍。到处都是毁灭的废墟。
(二)
那天晚上,你最后还是再一次打赢了。
就在我终于从最初的震惊中苏醒过来,决定去最近的房子呼救的时候,你苏醒了过来。
你的目光重新落在我的身上。当你低微地叫着我名字的时候,我产生再世为人的感觉,而一切也已经面目全非了。
你努力地翻过身来,仰面倒在地上。
你竭尽全力地对我说:“不要去。”
你血流如注地对我说:“听我说。”
这六个字你说得如此艰难。你的声音听起来已经完全不是你的声音了。
你说完之后,就被大量涌流的鼻血呛住了。你陷入窒息当中。
一分钟后,当我本能地想到要把你的头部抬高后,你终于透过气来。你在剧痛中找不到方向,你的手在茫然地摸索。
我突然知道你是在摸索手帕。于是我掏出自己的手帕递给你。
你抓过手帕的同时,再次推开我。你再度挣扎着说了三个字:“别过来。”
那天晚上对我来说,是另一个永恒的恶梦。
但我知道,真正在恶梦中的人却是你。而你在那样的恶梦当中,心里想着的却是我的恶梦。
(三)
你说:“不要慌。我没事。”
你说:“不是内出血。鼻子碰伤了而已。”
你说:“站在那儿。别走近我。照我说的做。”
你说:“毛巾,还有吗?”
你说:“用水壶的水打湿毛巾,递给我。”
你的声音和自己处理鼻血的动作不停地被剧痛打断。
你数次痛得在地上翻滚起来。你痛得抠住路面麻石板的缝隙,全身的肌肉都在突突颤抖。
但你一直在竭尽可能地和我说话。
那天晚上的这个状况,其实只持续了不到十分钟。也许只有七八分钟吧。事实上我根本不知道它究竟持续了几分钟。因为我觉得它比一百年还要漫长。
当它终于结束的时候,我觉得自己已经死过很多次了。
但那个真正死过很多次的人,其实是你吧。
(四)
当死神终于再一次松开你的时候,你已经达到你耐力的极限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