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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感到发自内部的寒冷。寒冷渗透到了我的每一根骨头的每一个缝隙当中。
我长时间地待在父母们的牌位前。
我长时间地跪坐在那里。
我感到刻骨的孤单。
我长时间地看着你父亲的牌位。想起他临终时对我说的那些话。
你这一生,多么不幸啊。和母亲没有过临终的告别,和父亲没有过临终的告别,和所爱的女人,也不能,有临终时的告别。
我想着你的孤单,不知不觉地泪下千行。
(四)
随后的两天里,你没有进宫来。
内侍去打探之后,回报说你身体不适。不能起床。
不知道那两天,你是怎样度过的。
我吩咐内侍把宫里上好的燕窝送到了你府上,希望他们能炖一点燕窝粥,让你多少能吃一点补养虚弱的东西。我不知道你多少吃了一点没有。
(五)
第三天。你进宫来了。你是来觐见太淑妃,向她复命和辞行的。
照理说,我现在已经神智恢复正常了,应该也陪同在侧的。可是,我真的不敢去参加。我完全不知道自己会不会在刘申的母亲面前失去控制。我已经被悲伤压得奄奄一息。实在没有力气去维持这些必须要维持的东西了。
于是我在宫内的小花园里等着你觐见出来。我吩咐内侍总管等你从上阳宫出来后,就引领你到此处来说话。
我坐在许多的腊梅花下。我坐在花园的美人靠上。喂着小池中的鱼儿。许多的花瓣随着北风落在水面上。它们也飘落在我的裙子和头发上。
我把手中的面食碎末一点点地撒在池中,许多的鱼儿不远千里地赶过来,加入了奋勇争食的混乱当中。
我带着某种怜悯的悲哀,看到它们高举着张开的嘴,全神贯注地争夺着,尾巴发出啪啪的击水声响。
在任何世界。都有因为争夺而发生的残酷战争。不止是我们生而为人的这个世界。
活着,就要这样你争我夺吗?就必须这样你死我活吗?
如果就是这样,那我宁可永远都不要出生。
可是,怎样才能永远都不出生呢?那是我们自己能够控制到的吗?
(六)
我觉得身后有声响。
我回过头。你已经走到了离我很近的地方。
我看着你。你好像已经恢复了很多。你现在,除了更加消瘦了一些。看上去和疾驰回宫去见太淑妃的时候,差不多了。看来图布丹大喇嘛送给你的药酒,果然有效。
我心里稍微轻松了一点。
你走近我。你伸手把一片落在我发髻上的花瓣轻轻拿开了。
我说:“坐吧。”
我们一起坐在美人靠上。我递给了你一点鱼食。你把它们撒在水面上。我们一起看着鱼儿们层层叠叠地聚集起来。
我说:“不知在它们眼里,我们是什么样的存在?”
你说:“一定不是我们所感觉到的存在。”
我说:“它们也会有忧愁吗?也能理解什么是离别的心碎,什么是徒劳的眼泪,什么是长久的思念,什么是内心的孤单吗。”
你说:“也许,它们也懂。只是,就像它们不能理解我们一样,我们也不能理解它们。”
(七)
我说:“和太妃辞行过了?”
你说:“是的。”
我说:“你打算什么时候走呢?”
你说:“明天。”
我说:“你好点了吗?”
你说:“好多了。这两天都没有再痛过了。晚上睡得也好。”
我说:“真的?”
你说:“真的。你看,我都能自己进宫,也能骑马了。”
你说:“琴儿,谢谢你送来的燕窝。炖的粥很清润,我每天早晚都吃了。”
我含泪说:“那就好。那就好。”
你说:“我走之后,那座岭南王府的府邸又空了。反正也是长期没有人住,不如你和汉王说说,把它派了别的用场吧。”
我摇头说:“汉王不会同意另作他用的,他一定会始终为你留着。”
你说:“大好的房舍,可惜了。天下那么多需要遮风避雨的人。”(未完待续。)
ps: 备注:今天上架,因为前期发布了较多的预存章节在系统内,设置了定时发布,而设有定时发布的章节不能进入vip分卷,只能重新调整分卷,导致发稿顺序有所错乱。这章应该是在《割舍恩爱》之后发布的。发布完毕之后也不能修改。只能错乱一章了。个人觉得这个后台系统是比较不好用的。但国情如此,也就只能将就了。
又注:本卷应分卷在《吉诺弯刀卷八:生死诀别》
第三百九十九章 暖阁
(一)
这个漫长的故事写了几个月,差不多有一百万字之后,我又再一次回到了那间暖阁里。
在能够这样平静如常地讲述出这个故事之前,我已粉身碎骨了很多次,很多次了。
一个人没有办法写出他真正深感悲痛的事情。因为当悲痛汹涌而来的时候,他是什么都不能写的。他只能像海啸中的堤坝那样摇摇欲倒,岌岌可危,他会失去写作所需要的从容。
所以,书写,也是战胜痛苦的一种主要武器。它能够把控制住我们的生命的痛苦,变成我们所能控制和驾驭的。
人类曾经有过的全部书写,都是战胜痛苦的奋勇努力,或者奋力挣扎。我一直都是这么看的。
所有的书写,都是死亡之海里,又一艘正在沉没的船只的倾覆中的风帆。
是的,现在我不是故事里的陈琴儿,我是写故事的唯心。这是我的心声。
下面,让我们再回到故事里吧。
(二)
暖阁。
天色越来越阴暗。房间里很安静。有风从窗户里吹进来。我听到纱帘飘动的声音,案几上的纸张在轻微地掀动。然后,它穿透了全身骨头的缝隙。这让我感到一阵异常难耐的、发自内部的、消融一切的空虚。
你慢慢地喝着杯子里的茶,我看着你每一个细微的动作。
房间里很安静,我们能听到对方的心跳。
你把杯子放回到几案上。你看着我。你说:“琴儿。我要走了。我们就此,告别吧。”
我站了起来。
你看着我。
我朝旁边移动了一小步,离开了座位。我低头向你深深地跪拜下去。
你在座位上动了一下,你站了起来。你站在那里,没有阻止我。
我拜伏在暖阁光洁柔软的地板上。
我说:“此时此刻。哥哥,我最想对你说的话就是:谢谢。”
我说:“看到路边盛开的小花,就会觉得真美啊,这时,脑海中就会浮现出你的样子,不论是听到秋虫的鸣叫。还是看到一轮弯月挂在天上,都会想和你分享。就连平时不喜欢的喧闹,想起你会在那嘈杂的声音中向我走来,也会忍不住浅浅地微笑。”
我说:“每天早上醒来,看到身边的一切,就会忍不住想起你。风大的时候,想着你在北边会不会感冒,雨大的时候,想着它们是否此刻正浇淋在你的身上。睡觉的时候,还在祈祷,希望你一切平安,并且能出现在今夜的梦里。”
我说:“我都不知道自己是在说些什么了。总之,我想说的是,谢谢你。是你,让我此生拥有了这样柔软而温暖的心情。所以,告别的时候。想要对你说,感谢你。深深地感谢你,让我的人生,曾经这样的美好。”
我说:“感谢你,引领我,到达这里。”
我说着,将双手举过头顶。交叠在一起,然后,用大婚时拜见夫婿、拜见君王的正式礼仪,隆重地,再次对你深深地伏拜下去。以额触地,静默不起。
(三)
你伸出手。
你说:“起来吧。琴儿。”
你拉住我的手。
我感觉到你手臂的力量。我顺着这股力量,默默地站了起来。
你笑了一下。
你说:“你上一次这样隆重地跪拜我的时候,我以为今生都不会有下一次了。我以为从此都不会再见到你。你再也不会出现在我眼前了。”
过了一会儿,你又说:“我记得你那时跪在地上,不肯起来。你抬头看着我的那种眼神,此刻依然历历在目,就像刚刚才发生的一样。”
我的视线立时模糊起来,眼泪随即像大江溃决一般地倾泻而出。
你说:“不要哭。琴儿。”你说:“不要哭。”你说:“我跑了几千里路回来,就是想跟你说,不要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