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海生一听连忙跪了下来,头垂的低低的,一脸愧色。
自水千代说出六年前他们相遇在玄镇后,皇上每日一下朝便闷在御书房里查找当年他出外行程,不眠不休,整个人足足瘦了一圈。
海生只恨那一年他得了重病未能亲自跟出去,本想寻找当年伺候皇上出宫的随行太监婢女以及侍卫,这一查才发现死的死,失踪的失踪,生死簿上尽皆写着葬身于边塞一次匪徒抢劫激战中。
海生心底犹疑彷徨时更是泛起了几分沉重,万分无奈下只好硬着头皮来找德太妃,德太妃从小救过皇上一命,她的话皇上还是听得进去的。
“老奴恳求太妃移驾御书房,皇上若是再这样下去,恐怕,恐怕……”
“碧螺,去,将皇上喜欢吃的玉兰糕端过来一起送过去,自皇上大婚后哀家也有些日子没看到他了。“德太妃敛了火气,沉声吩咐道。眉眼间均是慈母思儿的慈祥,听得海生不由暗呼一口气,额头上早已沁出汗珠。
御书房内,苍夜旁边一挺拔黑衣男子,正跪在地上,一脸肃色:“皇上,六年前浥轻尘是您的贴身暗卫,当年您微服私访边塞一带,只带了浥轻尘一人。后在那里遭遇匪徒抢劫,浥轻尘不幸身亡,之后便是苍夜替代他随伺您身边。”
“朕要听的不是这些,萧风你堂堂暗卫总管,让你查了这么些天还是这些无用东西?”宣墨大手一挥御案上奏折尽数被他挥落地上,紧皱眉毛下的黑色瞳仁里满是血丝,戾气骇人,两边颧骨突起,嘴唇四周均露出青碴胡子。
他冷冷看着箫风,只觉脑袋肿胀难受的很。自苍夜告诉他暗卫中有一个叫浥轻尘的男子曾贴身保护过他,他忽然开始有些相信了冷冉竹的话。
为了不暴露皇上身份,他去年出游时也曾将苍夜的名字挪为己用告诉了别人。
前两日,水千代告诉他,六年前洛阳城外玄镇突发一起瘟疫,当时他正在那里,而她治好了那场瘟疫,并还许诺过她迎她入宫的话语。是故她这次来就是为了让自己来兑现当年的诺言。
她也告诉他,六年前瘟疫初治后,他遭遇过一次伏击身边侍卫死伤大半,右胸口被歹徒刺伤过,亦是她救了他一命。
“轻尘,两年前你遭遇暗袭,是我救了你。若说你不认识我,那你告诉我,你的左胸前是否有一寸长的剑伤留下的疤痕?”一柔软焦急声音忽的闯入宣墨的脑海里。
他忽然记起,半年前他去接白静,冷冉竹也说过和水千代类似的话。
可他为何一点关于冷冉竹的印象都没有,脑海里除了边塞与水千代曾打斗过一次外,便再无交集。剩下的全都是和白静相处的点点滴滴。
脑海里固有的记忆与他人所说故事忽然不相同,这令宣墨第一次觉得荒唐又迷茫。
他该继续相信自己一直所知道的,还是相信水千代和冷冉竹的话?
宣墨从左侧拉开一个抽屉,一个四方盒子露了出来。他将它拿起,打开,一叠叠信封赫然映入眼帘,他深深看了几眼后,砰的将盒子关上,疲惫的闭上了眼。
这些书信皆是他和白静这两年的来往,字里行间均透着二人的浓浓情意……
冷冉竹又和那假的浥轻尘双双失踪,六年前更是出了两个行程微服,最为严重的是白静和宝玉至今下落不明,歹人一旦寻得宝玉里暗藏的宝藏,那么大宣朝百年基业将很可能葬送在他手里。
宣墨想到此只觉心力交瘁,如似在一张渔网中拼命挣扎而不得解脱。
“属下已经派人去玄镇调查六年前瘟疫一事,还有当年随伺皇上出巡的史官尚还健在,属下也已派人去他老家。想来过不了多久,事情就会真相大白。属下恳请皇上保重龙体,以江山社稷为重!”
萧风说到激动处不由双手抱拳,提高了嗓音,忠诚可表。
忽然门外高传一声:德太妃驾到。终于打破了御书房内压抑沉闷的气氛。
宣墨睁开眼冲萧风和苍夜略颔首,在大门打开之前二人立马消失在了御书房内。
“母后,您怎么来了?”宣墨起身,嘴上挂着笑意问道,一扫先前阴霾。
目光随后落到了碧螺手中端着的玉兰糕上,眉眼间一丝阴郁转瞬即逝,可嘴角笑意却越发的扩大起来。
“母后辛苦了,玉兰糕朕倒是好久没尝到了。”
说完拿起糕点就放进了嘴里,一副甚是享受的神情。
德太妃双眸微微一动,见宣墨满脸高兴,心中不觉放了心,只觉自己刚才是看花了眼。
宣墨淡淡扫了一眼海生,海生脖子一缩急忙低下了头,随后挥手示意众人下去,独留德太妃与他二人。
“记得你小时候最爱吃玉兰糕,每次吃了都能睡上一会。原以为你如今是一国之君,再用不着此物,却没想到今日还是用上了。”德太妃心疼说道,看着宣墨将玉兰糕尽数吃下,本要责怪的话忽的说不出口。
“母后,让孩儿靠着母后歇会便好。“宣墨的声音渐渐低了下去,眼前德太妃的脸渐渐模糊,他低低叹息一声随后闭上了眼。
小桥流水屋竹,竹铃风响送香,本是人间仙境,奈何却因为一女子一天的闭门不出而让这竹屋的主人也没了心情赏花弄月。
冉竹躲在床角,双手抱着曲起的膝盖,她将头深深埋在其中,一如当日被关在水牢里的情形。
她的脚边到处都是凌乱的纸张,每一张上面都画着一模一样的花样——曼陀罗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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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三章 半是修道半缘君(五)
冉竹在房间里待了一天一夜,保持着抱膝姿势一动不动,似是一尊雕塑。
良久,门被轻轻推开,男子走了进来,静静注视着床角落人儿。冉竹似是感受到被人注视,身子微微动了下,伸出手收拾着床上的画样。
“我心里一直有个问题,还请公子如实回答。”冉竹低低问道,头也不抬。
“知无不言言无不尽。”男子浅笑,她肯说话他心里便放心了许多,说话间寻了一椅子坐了下来。
“那夜多景楼戒备森严,外人插翅难飞,你是如何在皇上的眼皮底下救走我和他的?”冉竹将画样一张张整齐叠起,每看一张眼角就被深深刺痛了一下。
她一直告诉师父和自己失忆,不知身世,可她却深谙百花奇草种植,自己一直觉得人虽失忆但本能记得一些事情也并不奇怪。
后来有次一个玩耍的伙伴从花墙上摔了下来,膝盖骨破皮而出,人当场昏厥,亦是她救了那孩子的性命,她熟练的医术令在场所有人咂舌。
她熟练的缝皮接骨,以及那手术后她刻意留下的花样轮廓线痕,无一不令冉竹印象深刻。
曾问过她:“师姑,这疤痕附近的花瓣线是什么花啊?为何要多缝一道呢”
冉竹永远记得她常年冰冷的脸上忽的露出一丝笑意:“那是曼陀罗花,为师最喜欢的花。这是一种象征,你还小,不懂。”
她装失忆隐瞒真实身份潜伏在自己和师父身边,一朝入宫只为偷走有宣朝宝藏的宝玉,出宫前将唯一能泄露她秘密的假冒婢女用宝玉将她烧焦而亡。
可是白静这么大费周章的将所有事情都嫁祸在冉竹身上,甚至不惜费力将假的浥轻尘推到水千代身边,只为置冉竹于死地。
冉竹不明白,白静为何这么恨她!有些做法又令人难以理解,如果前面的推论都正确的话!
“趁他们不注意,放了一把火,撒了点迷烟,就那样把你救出来了。觉得时间挺充裕,顺手把他也给带出来了。”男子轻描淡写回答道,将冉竹游离的思绪拉了回来。
“你是多景楼的老板。”冉竹抬头问道,确实肯定的语气,清眸目光中多了几分探究。
这是她这两日来对眼前男子身份的唯一揣测,那夜除了多景楼内的掌柜小厮在场便都是宣墨和水千代的人。或许他恰巧听到宣墨要杀她的话语,一时生了恻隐之心救了她。
想起她第一次睁眼后看到他的那般如仙人降临的感觉,除了他是多景楼的老板她想不出别的身份。
男子点点头,爽快承认。
“我两素未谋面,你在皇上面前救走我,不怕被杀头吗?”冉竹问道,眼睛满是迷茫和不解。
“我救你可不是一次两次了,皇上要杀的话,我恐怕得跟孙悟空借脑袋了。”男子优雅的玩弄着手指,说出的话却令冉竹吃惊的同时心头更是一团迷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