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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时黑雾在群妖催发下,不住像大殿逼进,却始终无法越雷池一步,从我这里看,陈洪不过在大殿入口处放了几颗石子而已,可那些妖物一旦接触,却似被烫伤般马上退开。
那佘夫人再次开口:“我说熊哥,咱们大老远的赶来,感情连大门都进不了呢。”
黑雾里传来一声怒吼,接着一个硕大的身影迈步向前。我这才看清,是一个人身熊首的怪物,难道是熊精么?
(八)天地造化
这东西双掌张开,口中呼喝有声,朝殿内冲来,脚刚一踏进殿门,就听滋啦一阵声响,竟然是烧焦了。这熊精也是了得,狂吼一声,震得人耳膜生疼,这厮竟然不顾疼痛,大踏步的直闯进来,气势惊人。陈洪笑道:“你看这老熊,倒有几分本领,竟然连老夫的五行之火也不怕。”
那熊咬紧牙关大步前进,眼看就要突破法阵了,陈洪右脚一抬,把面前一颗石子踢飞出去,正敲在熊精的脑门上,也不见怎么的,那熊精嗷的一嗓子,仿佛被一颗巨石击中一般,一个跟头就翻了出去。
我笑道:“看来这些妖怪不过气势惊人,也没什么本事嘛。”
“许天师,你莫要小看了这区区一堆石子,需知道一阴一阳之谓道,继之者善也,成之者性,阴阳不测之谓神。”
我点点头,这几句话我是知道的,阴阳之说乃是我们道家的根基所在,这几句玄之有玄的口诀,不知道传承了多少年了。可我还是头次知道,阴阳之道还有这么个用法。
“那你又知不知道,阴阳之道,仰则观象于天,俯则观法于地,观鸟兽之文与地之宜,近取诸身,远取诸物,于是始作八卦,以通神明之德,以类万物之情,参悟以变,错综其数。通其变,遂成天下之文;极其数,遂定天下之象。”他一边摆弄石子,一边道。
我茫然摇头,他大笑,又卖弄似的大吟道:“大衍之数五十,其用四十有九。分而为二以像两,挂一以像三,揲之以四以象四时,归奇于扐以象闰,五岁再闰,故再扐而后挂。天数五,地数五。五位相得而各有合,天数二十有五,地数三十,凡天地之数五十有五,此所以成变化而行鬼神也。”他摇头晃脑像被绕口令一样背了一大套,搞得我一头雾水。
他得意的一笑,道:“这夺天地造化之功的阵势有八八六十四阵,计有四千零六十九种变化,当日在长江畔,诸葛武侯不过摆了其中一个阵势,便将陆逊困住不得而出,数十万人马不得前行。”
我奇道:“可我听说那都是幻觉?”
“切,”陈洪嗤之以鼻:“天地五行阴阳八卦各有其常轨,擅闻风望水者,便可扑捉天机,以这几颗小小石子夺天地造化之功,与天地合其德,与日月合其明,与四时合其序,与鬼神合其吉凶。譬若赏之以春夏,刑之以秋冬也。到时,一刀一剑,一林一水,一峰一云,一狮一象,尽在其内,须弥芥子,沧海桑田,水火无形,阴阳二气,万象森罗,无所不包。人入其中,有切肤之至感,透体之感受,怎么能说是幻觉?”
这番话听得我晕晕,大概就是说他这个阵法厉害,有点类似人为的造风造水拟成万物吧,可不是幻觉,受伤什么的都是真的。我这下终于知道他为何没有佛缘了,唉,他把道家的阴阳之道也研究得太深了些,这阵势的厉害之处比起我们茅山的术法,只怕犹有过之啊。
我问道:“这么说他们在外边根本看不到咱们?”
“不错,漫说是看,就算是听,我若果不想让他们听到,他们就丝毫也听不到。”
这时只听黑雾中那领袖人物一声冷哼:“区区先天八卦阵,看我如何破你。”话音未落,一双手从黑雾里探出,上边赫然倒提着一个刚满月的婴儿,咿咿呀呀的不知道什么情况,和其他婴儿毫无二致,却赫然生出一双碧绿的眼睛来,看着无比的诡异。
那女声又道:“感情绝灭大师早有准备啊,早知道不让熊哥去闯了。”
这话是摆明的挑拨离间,连我听了都不由暗暗摇头。却听那被唤作绝灭大师的人不动声色的道:“到时便少一个人分,有何不可?你要不要也去试试?”
那佘夫人娇笑一声:“你舍得啊,到时候伤了哪儿,你摸起来可就不舒服了。”
唉,我固然平时也没少看不健康网站啥的,可还是头一次直面的场面,只觉脸上一阵阵发热,陈洪面色却陡的一凛:“绝灭,四十年不见,你到底是练成了鬼婴么?”
哈哈哈,绝灭狂笑道:“不错啊,那个死秃驴枯木不是说我这门功夫有伤天和,让师傅把我逐出门墙么,今天倒要让你也尝尝我这野狐禅的厉害。”
奇怪,听样子他好像是红尘的师兄弟,那也该算是和尚了吧,怎么还一口一个秃驴的骂着?
陈洪叹了口气:“唉,设非枯木老友大限已至,也不会将这宝贝托付给我了,他若在世,你又岂敢来?”
我大概明白了,外边这位大和尚是那个枯木和尚的师兄弟,当年被逐出门墙了,趁枯木圆寂,回来抢宝贝,这个陈洪呢,是枯木的朋友,可能当年欠了份人情吧,所以来守住这个宝贝。那他为啥不带了东西跑路呢?估计是自持身份吧。
“废话少说!”却见绝灭双手一举,将婴儿抛在阵势当中,婴儿发出一声凄厉的呼叫,一边叫着,四肢着地的朝殿内爬来,所过之处,忽而皮开肉绽如烧焦一般,忽而有青紫冰冷似冻伤,继而筋断骨折鲜血直流,真奇怪这小小身躯居然啊有如此的耐力,方才那老熊受了一下便不行了,这婴儿居然伤痕累累的一路爬过来,而那些石子,却也在婴儿血水浸过之后,失去了光华。
陈洪二目圆睁,牙关紧咬,面色不住变化,显是不忍这婴儿如此痛苦。
我连忙过去:“老爷子,这婴儿分明已死去多时,加上目有奇光,只怕多有古怪,大爷千万不要动了恻隐之心啊,不如催东阵法,先破了这鬼婴才对。”
黑雾中传来绝灭放肆的笑声:“是啊是啊,这婴儿已经死去多时了,只不过在我的淬炼之下,六识仍存,与活人无异啊,陈洪啊,你不老是张口闭口就佛来佛去么,你不是慈悲为怀么?你的佛性倒哪去了?你还想不想出家了?”
这绝灭竟是深知陈洪的慈悲性情,特意用言语激他呢。
我正要张口,只听陈洪长叹一声,声音中说不出的慈悲,接着双手一挥,地上大部分石子在他一挥手间四下零散,他一弯腰,将那婴儿抱在怀中。
“是人是鬼,总是一条生灵,老夫又何忍……”
不好!
我想出声警告已经晚了,那婴儿张开小嘴,露出惨白的牙齿,狠狠的咬在陈洪的肩头。
阵势凌乱,大殿内,一时妖气汹涌而入。
(九)求仁得仁
我不知道哪来的劲儿,猛的冲上前去,一把提着婴儿的背心,从殿门口扔出去,转头再看陈洪,短短数息之间,面色变了又变,此刻已如死灰一般。他强提精神,一把拉住我,快步退回到蒲团前,脚下毫不停歇,连连踢动石子,转眼间又组成一个阵法,将刚刚涌入大殿的群妖又档在面前。
他在蒲团上盘膝坐下,苦笑道:“好厉害的毒,这下老夫只怕要功德圆满了。”
我看他面色初时惨白如纸,此刻却泛起红潮,知道乃是回光返照之兆,显然是没救了,不由也心下黯然。
“也怪我不该如此托大,”他叹了口气:“唉,枯木啊枯木,你是算准了我们老哥俩都要埋骨在此啊。”
忽然又欢喜道:“老夫一世与佛无缘,此刻却死在这大雄宝殿当中,这难道不是缘法么?”
我与他相识不过半天,可是却知他虽然行事古怪,却乃是大有慈悲心肠之人,心下十分悲痛,蓦地生出同仇敌忾之心,当下一握刀柄,鼓起勇气道:“老爷子,我背你冲出去。”
“天师,老夫平生不受人恩,概因不想欠情之故,现在看来,一切皆有定数,半点不由人啊,”他喘了口气,接道:“你若真想帮我,便带这七宝琉璃盏离开此地,此宝乃是佛门至宝,归于道家也无不可,只是万万不可落入这群妖邪之手,否则道消魔长,生灵涂炭,我九泉之下也没面目见枯木老友了。”说完,他将那七宝琉璃盏拿过来,放在我掌中,我仔细一看,这琉璃盏中,竟然没有灯油的,却仍然散发着柔和宁静的光芒,瞧着这光芒,我蓦地凭空生出些熟悉的感慨,不由得痴了。
他看我没应声,急道:“老夫生平不肯求人,这是头一遭,你放心,你龙虎山这份大恩,老夫纵然身入轮回,他年也必有一报!”
“唉,都说我不是龙虎山的了,我是茅山的,况且我也不是这个意思,我是想这盏灯要真是宝物,为何你不用它退敌?”我奇怪的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