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曹华栋吓得大叫一声,扔了手术器具扭身就跑。在一个黑黑的棺材里面,他能跑到哪里去?他能跑脱吗?
叶洪升从手术床上坐起来,敞着流着红白体液的肚腹,紧跟在后面就追。每走一步,他那空洞的腹腔就仿佛薄薄的纸一般呼扇一次。叶洪升像裹外衣一样,将那尚没有脱离的两层皮肉胡乱拉在一处,没有心肺肝胃的腹腔明显地凹陷下去。叶洪升两只手拼命往前伸着,从他大张的嘴的深处,发出嘶哑的声音:“曹华栋,还我——命——来!”
曹华栋拼命逃跑,可是他的双腿如灌了铅,沉重异常。任自己如何努力,两条腿也很难向前迈。没有退路,也没有出路。因为,前面,根本就没有门!
棺材里怎么可能有门呢?
曹华栋急得浑身是汗,呼呼直喘。他猛然扭回头,看到叶洪升伸过来的手一把抓住自己的肩膀,那双手关节粗大,指甲缝里满是黑黑的污泥。如果这双手握住自己的脖子,脖项“咯嘣”一下就会立即折断。
“不,不——”曹华栋彻底绝望地大叫。
“砰、砰”一阵敲门声。曹华栋猛然睁开眼,发现自己坐在书房的沙发上,他惶惶四顾,没有棺材、没有手术床,没有孔令白,没有叶洪升!刚才的一切只不过一场噩梦。他长长地舒一口气。但是,叶洪升这个名字,已深深刻在他的脑海。
“谁?谁——呀?”曹华栋衣服已被冷汗湿透,他努力稳住怦怦急跳的心,抹了一把脸上的汗,定一定神问。
“爸爸,是我,是玉娟!”女儿曹玉娟的声音。
原来,曹玉娟和纪桂香坐着三轮车离开石佛二中,径直赶往富春堂,进门碰上赵姨,纪桂香急忙问:“赵护士,见着白娃没有?”赵姨迷惑地摇摇头说:“没有啊,不是到学校去了吗?”
纪桂香的眼泪就落下来。
还有一线希望,就是富春堂洋楼后面曹华栋的住处。平常日子,有时候白娃也会跑到富春堂小院后屋,到曹华栋的书房去看玩耍。曹玉娟和纪桂香同时想到了这里,她们转身走富春堂北侧门进去,穿过小院,径直来到那三间起脊房前面。堂屋的门关着,曹玉娟上去轻轻扣门。
“我,爸爸!婆婆来了。白娃在这里吗?”曹玉娟抱着最后的希望,希望紧闭的屋子里突然响起一个清亮的声音:“妈妈,我在这里呢!”
门“吱哑”一声开了。
开门的曹华栋脸色苍白,满头大汗,头发有些乱蓬蓬的,这在一向注重仪表的曹华栋来讲是少有的。“白娃不在这里!亲家,你过来了!”曹华栋心不在焉地说。
“妈呀,这是怎么了哇!”纪桂香一下瘫在门口,号啕大哭起来。
曹玉娟急忙搀扶起纪桂香走进堂屋,她的眼圈也红起来。
曹华栋愣愣地看着她们,不明白发生了什么事情。“这,这是怎么了?玉娟,你快说。”
曹玉娟把公公白军儒神秘失踪,白娃从昨天已经不见人影的事儿简单说了。曹华栋心内惶惑,但强作镇定说:“光天华日的,大活人怎么可能说没就没了?白娃这孩子虽说以前从来没有在外面单独过夜,也可能她一个人去悦来客栈找她的爸爸了?白啸天去省城是不是回来没有?有没有他的消息?”
纪桂香抹着眼泪说:“白啸天手机电话一直打不通,总不会也出了什么事?他们要是出事了,我就没法活了哇!”说着又哭起来。
“亲家莫哭,实在不行给刑侦处打个电话报警,让侯建龙他们帮助找一找。”曹华栋安慰着。
曹玉娟搀着纪桂香说:“婆婆,你先到楼上客房休息,我再托人去找公公和白娃!”
纪桂香无奈地点头,此时她心乱如麻,早乱了阵脚,只能听凭曹玉娟安排。
送纪桂香从转梯上富春堂的三楼客房,安顿好之后,曹玉娟又急匆匆地回到曹华栋的书房。此时,曹华栋一个人还坐在那些里为刚才的噩梦发愣。曹玉娟进门说:“爸爸,有件事我得告诉你,我今天早上遇到了吸血鬼!”
“什么?你说什么?”曹华栋瞪着眼:“那些东西你也相信?”
曹玉娟耐心地说:“今天早上,病人都走了以后,我把护士小宋、小齐叫到诊室里想问个明白,可是她们突然向我扑过来!幸亏诊室里有土坤送给我的竹箭,是专门对付吸血鬼和阴魂的!”
曹华栋:“后来呢?”
曹玉娟:“我把竹箭刺进了她们的心脏,她们就好像被泼上了某种神秘的化骨消蚀液,顷刻消失,连一件衣服布片儿都没留下!没有任何的痕迹!还有,昨天下午,土坤和阿萍他们在野猫岭也遭遇到吸血鬼的攻击!土坤特意来告诉我,我原本不相信,信手把他给我的竹箭放在了诊室。现在,我信土坤的话了。爸爸,你好好想一想,昨天石佛镇上那么多奇怪的病人来到咱们富春堂,今天一大早,他们又都莫明其妙地离开!难道和吸血鬼没有一点关系?你认为究竟是为什么呢?”
为什么?似一道闪电再一次从曹华栋的脑海划过。石佛镇鬼协会的孔令白明明已经死了,今天一早在自己的眼皮底下又活生生地走出3号单间病室。曹华栋僵坐着,又想起那次与白军儒的私密对话,更应该说是白军儒在他面前的一次心灵忏悔。16年前,他奸污了一个叫叶莲的女教师,后来那个女教师上吊自杀。在忏悔中白军儒提到——叶洪升。这个名字对于他曹华栋来说,如一枚隐形的炸弹突然炸响!如果石佛镇果存在吸血鬼、阴魂的话,那么白军儒的失踪很可能与叶莲有关!那么,白娃呢?富春堂医院的两个年轻护士呢?还有哪些患了怪病的石佛镇珠玉商人?最让他曹华栋不可思议的是孔令白的死而复活!
一个人应该死了,可是他还活着!
一种从未有过的恐怖袭击了曹华栋!善有善报,恶有恶报,如果这世间真存在因果报应,恶鬼索命的话,他曹华栋最大的冤家就是叶洪升!曹华栋双腿眼睛里充满了越来越多的恐惧。“孩子,你说得对!最近的确发生了许多奇怪的事情!白军儒可能真的就消失了!”
“啊!爸爸,你怎么知道?”曹玉娟没想到一向讲究科学严谨的父亲,如此轻易地就相信了自己的一翻话,并说出“白军儒可能真的消失”这样判断。
曹华栋转过身,面对曹玉娟说:“他罪有应得!是叶莲来找他算账来了!”接着,曹华栋把那天白军儒的忏悔讲说一边。最后,曹华栋长长叹一口气:“白军儒有如此见不得人的罪过,我曹华栋也不可饶恕!那天,白军儒在回忆中提到一个人——叶洪升,这个人我认识。我没想到他就是叶莲老师的父亲。世界说大也大,说小也太小了。女儿啊,有些事情我一直隐瞒着,以为不告诉任何人,就不会有什么事了,可是,苍天有眼!可怕的惩罚也许已经降临到我的头上,我预感白娃的失踪就是对我的报应?”
“爸爸,你,为何这样讲?”曹玉娟大吃一惊。
曹华栋额头上渗出密密的一层冷汗,他低沉缓慢的讲述,把曹玉娟带到了30多年前那个初秋的深夜——
30年前,风华正茂的医生曹华栋,驾驶着一辆从哥哥曹华琪那里借来的车行驶在从省城通向石佛镇的县级公路上。夜色像巨大的黑色帘布,在曹华栋面前被撕扯开裂,而前方则是无穷无尽的黑暗。天地空旷而寂静,车在县级公路上极速前进,就在这寂静的公路上,在深深的黑夜里,年轻的曹华栋放松了开车人应有的警惕。
当一个人突然呈现在曹华栋视野时,他想采刹车为时已晚,车忽地从那人身上碾过去,车被狠狠地颠起来,又重重地落在地上。
完了,这个人完蛋了。曹华栋一闭眼,猛踩刹车。随着刺耳的刹车声,这辆疯一般的车斜停在路边。
曹华栋呆坐在车里,四周一片静寂。
曹华栋一动不动,脑海却在急速转动:那个人呢?他怎么没有一点声息?是死了,还是重伤,或者只是他曹华栋过度兴奋中的幻觉?曹华栋抖抖索索地点燃一根香烟。这是哥哥曹华琪放在驾驶室里的高档香烟,从不抽烟的曹华栋不由自主点燃一根,他想努力镇静自己,那棵蹦蹦直跳的心,都到嗓子眼了。虽然只是一个年轻的医生,但他已见过许多死人和死人的血,但今天不同,那个健康的活生生的人是被他撞上的,也许很可能已经死了。
片刻之后,曹华栋摁灭了半截香烟,拉开车门。风很冷,夹杂着一股血腥的甜腻。
那个人四肢伸张,躺在公路的中央。
曹华栋走近他,发现他的身体在微微地神经性地颤动。
曹华栋打亮火机,映出一张满是血渍痛苦扭曲的脸。那张嘴在呢呢喏喏,曹华栋伏耳过去,他听到这人说:“伙计,你得养我一辈子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