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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件事在胡夫人死后,成为真正无人能解的谜。若没有今日一梦,我会无知一生。原来恨错难返也不可怕,可怕的是,我有可能就此至死,都不会察觉催眠术已破的事实。
殿主失去右臂,尸毒走入心脉,安庆成亲,他来贺我新喜。
我忽然很怕看到自己同他一起,因为总有一刻,便连表面的和平都无法维持。
他是真的为了我才急于除去孤苍雁,哪怕那并不是全部原因。我却因为孤苍雁要断他生机,我说恨他的时候他一点都不难过,那最伤人之处不是爱过成灰,而是他心目中一向坚定不移的两情相悦,从来也不曾存在。
我不爱他,本就是引鱼上钩;他也不爱我,催眠术而已。
他歇斯底里说我会后悔留他不死,可我走之后,他不过是倒在凉亭呕血,再爬不起来。
那座相见欢的凉亭,来回那么多赶着进城参加婚宴的武林中人,谁也没能看见一个断了只手、半死不活的潦倒之人。若是能一眼将他认出,必定第一时间解决了他。
他爬出亭外饮路边雨水,胡夫人找到他时,他神情木讷地走在远避人群的山野。
我本以为,那是出于本能的求生。
胡夫人带他求医,他平静得难以想象。
“你还有我。”她对他说。
他垂着眼,形如勘破红尘,释然沉默。
他二人此时给我的感觉,便是一对最为平凡的患难夫妻。丈夫生了病,妻子操持照料。
但我知道殿主情绪爆发以前,向来都是难得有的沉默。
所以我一直等,等那人哪日发疯,一口咬断其夫人的脖子。
可这日迟迟不来,反倒等来了……某一日傍晚,胡夫人外出置办物什。
殿主靠着床,眼帘半闭,他虽然尸毒缠身,但胡夫人以真元相助,而我不过是废他武功,最终没有伤他半分,所以我以为……
他指尖微微一动,又是沉寂。
我心不在焉,忽然心头猛跳。
殿主!
我瞪大了眼向那人看去,他搁在身上的左手便在这时滑了下去。
“夫君!”胡夫人推门,猛地向床边跑来。
我的身体被穿透,胡夫人近乡情怯,到了边上,却竟然不敢上前半步。
她整个身子抖得不成样子,顺她的目光,殿主的头微微仰着,眼已闭起,鼻息之间……我随着意念靠了过去,手指贴近,可这不过是一场梦,我在梦境里没有任何感觉。
“啊——!”胡夫人蓦地尖叫,我心脏急缩,便听到女子痛哭失声。
她搂住他,那人的头便像失去支撑一般倒向一侧。
身体一侧的衣袖垂落,空荡得令人心中惶恐。
“你不能死!”胡夫人抱住殿主呜咽哀求,“你不能死,夫君……我求你,不要死!”
我呆愣一旁,双手遽然掩住口鼻,这绝不是现实,这一定是梦!我咬着嘴唇逼自己镇定,这又怎么可能,殿主怎么会死在这里,他还要在日后呼风唤雨,他那么恨我,又怎会甘心如此死去?!
女子的抽泣渐止,已不知是多久之后,胡夫人掀起一阵旋风,将殿主带入了太虚异界。
幻蓝天宇,二人紧拥跪坐。
可其中一人是真的气息全无,生机静止。他怎么会死,我想不明白,他不过是闭了闭眼,如入睡一般。往日绝境凶险,他每每该死之时却遇难成祥,他那般坚韧不拔之人,若因我的所作所为憎我恨我,报复是再正常不过,只是如今他死了……
我忽然想起他每每对我说:孙盈余,你再如何如何,我便杀了你。
他总是这样说,说得我都麻木了;他也总是做许多与之相反的事,多得我习以为常,多得我觉得是理所应当。他受催眠术摆布,本就应该爱我,眼中心中只能有我,爱我爱得发狂。
可是他真的死了,那催眠术于我而言又有多么重要?即便催眠术一直制约着他,可他为我断手是真,他在与人同归于尽时是推开我而不是拉住我;万象窟里他操纵尸群,我跑到他面前以嘴堵住他口吐咒言,他可能就因为那一吻全盘落索,却由着我。
我其实没有什么不明白的,安庆城外相见欢,我背过身去,他跌坐于地,他在那一刻爬不起身,就已代表他这一辈子永远都爬不起来。
至少在这个梦里,他是因我而死,不是因为那自铁栈山后就不复存在的催眠术!
“夫君,醒醒……”胡夫人喃喃低语。
她忽然急躁起来,咬破手腕,将腕间的鲜血喂进殿主口中,她将自身的真元灌注尸体,两人之间随之升起浮华、久久不散的光芒……全无用处之后,她将那人抱好,掀开长发,指尖为刀,一刀划破自己颈项,接着是两下、三下……
她将殿主的嘴唇捏开,令他吞下颈间鲜血。
“醒过来……”
大片的血落在殿主脸上唇边,那苍白的尸体口含血水便似一个活脱脱的怪物。蓦地,尸体猛然一挣,咬住了胡夫人咽喉。
我被眼前所见惊呆,我本以为这梦再真实,最终也与现实存在偏差。因此殿主死在这里并不奇怪,可是这般发展却又再次印证了我所知的事实,这或许是真的,殿主死了,胡夫人以命换命……
那新生的手臂,重又充盈鲜活的躯体,一切一切……如我记忆中同出一辙地发展。殿主睁了眼,冤鬼般狰狞,除了血,什么也看不到。
他吸干了胡夫人,太虚异界因主人身死崩坏粉碎,殿主紧紧地回抱了那个为他献出一切的女子,口中呜鸣,发不出言语,却不知是痛是悔。
殿主仍记得宁芳当日吞天已死的讯息,他循着昔日向胡夫人套出的方法闯入火狐禁地,大开杀戒。他那时并不是真正的殿主,也不是江玉郎,当他一身长发湿成深红,我终于可以确定他死过一次的事实。
自地底回归,怨气森重。因魂魄有损,所以日后飞雁山庄,我才会觉得他好似忘掉了什么,好似不再是他。
我不愿再见那人痛苦又急切地渴血,闭起双眼。
与之同时,我听到一把声音,那声音我只听过一次,却记忆犹新。它来自一个美得祸国倾城的仙人、九尾狐。
“汝已亲历往日诸般,可还执意毁去腹中胎儿?”
我皱眉,心道这还是梦不是?
那声音又再响起:“汝腹中骨肉乃火狐族日后唯一血脉,吾以火狐先祖之名,劝汝抱持慈悲,留吾后辈一丝生机。”
难怪,我想起殿主身体里的火狐之血,难怪要拿去他的孩子如此不易,还不是临盆,却疼得我几乎撞墙。
但说起火狐血脉,若湖、仇心柳,哪个不是后继之人?
“汝之骨肉,乃来日唯一传承。”九尾狐重复,似能看穿我的思绪。
她这般说法,莫不是预言另外两人——“你……”我刚想问她是否在透露过去未来,忽然头脑中一股巨大的疼痛,似将我灵魂生生拉住,猛地向下一拽——
“唔……”我痛哼,四肢百骸登时有了知觉,痛意席卷而来。
朦胧间,脸颊处察觉一丝冷意。
一人的手,覆住我的脸。
那手的主人不知我已醒来,不然他必定不会如此轻柔,我敢肯定,他会瞬间扇来一个耳光。
我试图睁眼,但无论怎样努力,却连掀动一根睫毛的力气都欠奉。
那手缓缓地在我脸上游移,我甚至感觉他的气息与我贴近,两人的呼吸连在一处。那一度消失、一度再无起伏进出的呼吸。
冷得刺骨的手滑到我颈间,忽而用力,扼了下去。
我只觉呼吸一窒,痛苦急增,但除了承受,无法挣扎叫喊。
那手指愈加用力地扼住我的咽喉,指尖震颤,只差一分便能将我扼死,却始终没有加力。
只那般紧紧地扼着。
……
数日后,我终于由昏睡中清醒。
用了一日时间,我弄清自己的处境:我被殿主软禁在宜昌他们江家的旧宅,而殿主数日前就已离开。听闻外间被天尊孤苍雁搞得翻天覆地,殿主此次离开,想必是要将天地再次调转。
下人看守不愿透露更多,只说殿主吩咐,叫我死了心在此地养胎。
何必要加“死了心”三字?我如今对于他已说不出感受,人心匪石,即便我已不爱他。
但这就好像我与江无缺的关系,我为江无缺无怨无悔,江无缺却只能看见我居心叵测;而殿主为我所做所受,我假装不了,假装不了视而不见。
我开始数着日子等他回返,想将一些话问清楚,更要将自己对于未来的决定亲口告知与他。
但数月过去,春暖花开,不曾等来那人,却等来了故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