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胡夫人问他:“你甘心么?”
他说:“我欠她一次。”
当江无缺传回消息,说我在铁栈山堕崖,必死无疑——“夫君,”胡夫人狠狠地捉住了他,“你不能去!”
开战在即,他如何能抛下所有?
结果是我在万丈崖底左等右等,等来了他。
如果不是他爬下深崖,如果不是他双掌磨破,四肢躯干无数次被利石划伤,若不是他疯了一样什么也不管、什么也拦不下他——我或许直到今日仍在铁栈山底,是生是死,五五之数。
我那时是当局者,我困在山中近乎绝望,见到有人来救,见到那人是他,我忽然觉得很失望。
但这一次,我却是随他一起,壁立千仞,疾风呼号,他一手一脚向崖底攀爬。我揪着心,怕他一个不备就要被狂风卷落,群峰万壑,人乃蝼蚁,而这人不过是为了我。
我第一次因为他身中催眠术感到难过,他每一日晨起时情绪低迷,却可以与我说笑,若催眠术令他万死不回,那该是自作多情,而不是两人间如此契合。
我正是怕自己沉沦,为他所救,却向他出手——那一次,我站在山崖上高高地看着他。
谁想过有一日会陪他下落。
高空直坠,快得叫心脏停止的速度,那人因受力变形呆滞的面容,同样一条通天绝壁之路,他下了两次。失重之感,在那双眦裂圆瞪的眼中,怕不是心悸,而是心痛。
树棘山石横空而出,他没有一跌到底,因此没能如我心意去死,但周身血痕,已叫他血肉模糊。
胡夫人本该坐镇仇皇殿,却还是来寻他。胡夫人寻到他时,便是瑟瑟颤抖,不敢去碰。
那时他还剩一口出气,胡夫人动用自身本元,救活他一命。
他张开眼时,我在那眼中见到了死寂。
对于胡夫人种种问话,他不言不语。
转眼正派发难,仇皇殿血战,他御敌不力,全军覆没。
但偏偏又救我一次,替我挡下我爹的一剑。太虚异界到山中竹舍,他闭关炼尸,不食不寝。
胡夫人以法力令他入睡,站在床前看他,讷讷自语:“这世上有什么咒术能令你不顾一切……你受我火狐灵力,还能有什么咒术乱你心神?到头来,不过是我自欺欺人……”
她又说了许多,何等相思,何等入骨,我却觉耳际惊雷,轰鸣不绝。
胡夫人是女子,女子爱人,便会生妒,她比我还要坚信殿主谁也不爱,所以一开始就已怀疑。
无怪铁栈山带回殿主,明明全部伤口皆已愈合,那人却迟迟不醒。胡夫人守着他,轻喃:“你睁开眼,睁开眼来,一切都会不同。”
可是他睁了眼,一切都没有改变。
他的确是中了催眠术,但铁栈山回仇皇殿,那术法已被胡夫人解开。他自己必然不知,傀儡师也不知。胡夫人救殿主外伤,但山崖下他睁眼度过两日,心智全毁,胡夫人以火眼限界为他重铸心神,我当时还在梦境中没心没肺,想他日后猖獗风光,想他怎会如此轻易崩溃。
那时催眠术就已由他脑中破除,竹屋外起风,我突然间心生寒意。
殿主这时的睡颜,苍白落寞,胡夫人守着他,便是满目的伤感。“你怎么不恨她?”她问,“她要你死,她几乎要将你逼疯,你却还要救她……那我呢,哪里比不得她?”
殿主慢慢张眼。
“夫君。”
“我说过,”他道,“别拿自己与她相比,我负了她,此番不过是还她前事。”
“我只怕你还得太多,将自己一条性命还了进去。”
“你不明白,”他道,“我利用她对付江无缺,伤她真心……我并不知会这样伤人,她此刻越是恨我,怕是代表她越放不下,我还能说些什么?”
“她这几日,日日与铁面一起,你也不怨?”
“……”
“我去与她说清楚!”胡夫人猛地起身,“你是如何为她,若不是她,仇皇殿哪里会毁,那可是你半生心血——”
“雩姬。”殿主开口唤道,“你告诉她也好,只是别忘了,我答应你的事都还作数,只要那人一死,我便与你归隐。你不必为她争风吃醋。”
胡夫人脸色铁青。
殿主起身练功,好像一切如昔。
他之后还是照常利用我,对我下钻心蛊,要我去小鱼儿处套取万象窟入门之法。
我走之后,他沉迷炼尸。
他将江无缺带在身边,有时候望着对方那张脸,许久后冷冷一笑,“你有什么好?不过是因她对我寒心,才会移情于你——记住,是我不要的,才会轮到你。”
殿主在武林大会之后,将江无缺送到我面前,叫我将人带去苗疆,并发誓永不踏足中原。
胡夫人极为不解,“你若是有心成全,便不该叫他们前往苗疆,别忘了,傀儡师也在那里。”
殿主道:“我正是要她去找傀儡师,解了江无缺的傀儡术。”
胡夫人惊愕,“你?!”
“我不想她牵连其中,更不想她坏事。”殿主道,“既然人都放了,何妨做个顺水人情。”
“你莫要自欺欺人了,”胡夫人道,“你是真心为她。可既然你连她都能放下,为何还放不下往日仇怨,随我一起离开这里不好么,我们去天涯海角,再不理这些恼人纷扰……夫君,收手罢。”
殿主答道:“可以,等万象窟之事了结。”
“你又何必如此执着?”
殿主道:“不杀了那人与小鱼儿,我何以泄心头之恨?”
“那江无缺呢,为何独独放过他?”
“……”
“因为孙盈余?……因为孙盈余,”胡夫人低低念了一遍,面色大变,“因为孙盈余!不杀孤苍雁,江无缺必不能长活于世,你是要为孙盈余斩草除根——是不是?!”
殿主面色阴沉,“我不过是为自己报仇,你何必庸人自扰。”
“你一定是吃错了药,不然就是撞了邪!不过一个女人,你何至如此,你忘了她是如何对你?!”
“住口!她的事再与我无关,更与你无关。”
“你忘了自己为何要建仇皇殿,你忘了亲口说过要令小鱼儿燕南天生不如死,你忘了自己有多想得到丧神诀,你全部都忘了!!”胡夫人在他身后大叫。
“我没忘。”殿主回道,“正是为了这些事,我才对她放手……我对不住她。”
“对不住?!”胡夫人怒极而笑,“你又哪里知道她心中多么恨你,她心里根本就没有你,她从头到尾爱的都只是江无缺!你还要自欺欺人到几时,你可知自己这般一厢情愿有多么可笑——”
殿主猛地回身,一把捏住了胡夫人两腮,“是我要丧神诀而不要她,是我负她在先,所以无论她怎样对我,我甘愿承受,绝无二话。”
殿主松了手,胡夫人眼中滑下清泪,“你……入了魔了……”
殿主皱眉安抚,“好了,我答应你,日后同你隐居。”
他望着她,双目执着隐晦。我忽然发觉自己已分不出那话中的真假,他不久后借了丧神诀引所有人前去万象窟,他要天下人统统死无葬身之地,他布局好一切,可之后呢?他又是否会与胡夫人隐居?
谎话千遍也会成真。殿主是这世上我见过最会骗别人,也最会骗自己的人。他对自己说过那么多谎话,二十年前顾家花园,现如今,我已亲手要杀他,他竟还以为我是因爱成恨,恨愈深,只因爱愈真。
他便是以此说服自己,几次三番救我,原谅我的恩将仇报,即便到某一日,连他自己都不得不承认:我移情别恋爱上了江无缺,但那不过是因为他弃我在前。
在那人心中,只要有一点是真的,只要我孙盈余曾经真真实实心甘情愿地爱过他一回,他便能借着这一点一路到底,哪怕去死,哪怕我再也不会爱他,甚至会越来越恨他。
我原来已如此占有了一个人,可以对他为所欲为,再深再重的伤口,再彻底的背叛,千钧一刻之际他仍然愿意用手臂去换我毫发无伤。这世上似乎再也没有任何事能令他心念动摇,但我还是做到了,我日后所做的,不单是动摇,而是令那人心中所有的坚信土崩瓦解。
若这一切能由催眠术解释该有多好,我一直以来耿耿于怀,怨恨他,嘲笑他,不屑于他,因为他为我所做的全不由心,那不过是道身不由己的术法,我如此告诉自己。
正是因为殿主表现如一,胡夫人为他化解催眠术却不自知,她终于由我口中知道的时候,却也不曾告诉殿主,一直到死。
这件事在胡夫人死后,成为真正无人能解的谜。若没有今日一梦,我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