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等第二日天亮,我先行醒来,见江无缺维持相同卧姿,双目闭合,已是入眠。
我小心翼翼,绕过他身边爬下床,等洗漱完毕,拿出丧神诀的抄本奋笔疾书。
若非亲眼所见,我不会信他思虑伤身,祸及神智。可我如何敢想他一梦醒来神智复原,见了我与他自己衣衫不整,那时他在我面前露出一副懊丧不已,我该如何立足自处?
想来也只有拿这丧神诀当借口,留在他身边,并非贪图他什么,不过是为了将丧神神功传与他罢了。
希望他到那时醒转过来,无论是留我还是赶我,都是他本心所愿,而非一时的鬼迷心窍。
午时将近,我做足准备去厨房捣鼓膳食。锅碗瓢盆,柴米油盐,小鱼儿贴心周到,所需物品一应俱全。偏偏将其组合弄熟,又很是一桩愁人之事。
待我熬了一碗清粥回房去见江无缺,却见他早已醒来,披衣坐在床间,怔怔地,也无动静,仿佛入定一般。
我出声叫他,他忽地抬起眼来。
其实那一瞬间,我再心虚不过。怕他一见是我,撞见了鬼一般。
可他面上神情由木讷变作欣喜,我才觉整颗心在胸腔重新跳动了起来。
他下床迎我,发丝披乱,也未梳理。昨夜一梦,他是我连日所见,最平静安稳的一梦。因此由他睡到晌午,也不愿唤他起身。
这时粗粗梳洗,便叫他坐下吃粥。
雪山过活,不止清贫,更似清水一般寡淡,但他即便吃一碗烧焦的粥,也温文尔雅地像品尝什么龙肝凤肉。
可也只在第一日让我下了厨,而后便掉转过来。
虽然也是一般的食品,江无缺置办起来,却不知比我老道熟练了多少倍。
待汤羹妥当,他端来我面前,既不交到我手上,也不摆在桌面上。汤匙在汤里搅了两圈,舀出一匙,他低眼问,问得何其小心,“可以么?”汤匙举在我唇边。
我张开嘴,他扬眉微笑,将那一碗汤慢慢喂给了我。
虽然我没说,但那一整日,我心里真不知有多么难受。
并非是痛苦难受的难受,而是痕痒难耐,望着他,配合他君子以礼相待,可又偏偏只差那么一点点。两手相触,却又不能十指相扣;同榻而卧,却不越雷池半步。
他不主动,不避忌,让我很是伤心伤肺。
我甚至不知他想的是什么,有时聊起前事,他甚至会用“你活着那时……”此类措辞,让我不知如何应对。
我不能贸贸然告诉他自己假死欺他,那样他是喜是气,又会是什么状况,我也不能预估。
但即使不将现实说开,两人居于雪峰,默默静对,也很有一番年华逝去的美妙。
只是这美妙消散得太快,快得人根本来不及品位。几日过后,小鱼儿定时定期派人上山打点,所有表面上的和谐便就此被打破。
是日,江无缺于房中来回行走,坐立不安。
他有意将我藏起,我靠近一碰他,便摸到他衣衫湿潮,出了一头一身的冷汗,竟是怕成这般。
这时机有人敲门,他猛地握住我手腕,瑟瑟抖颤,一副如临大敌的模样。
我问他:“你怕什么?”
他不言不语,我不由苦笑,“这么怕,我还是走了。”
他从身后一把将我抱住,“……不必。”
我欲挣脱,叩门声又起,那“笃笃”之声愈发不耐烦起来,片刻之间,不待江无缺去应,已是砰然洞开。
门外站的是江云,江无缺便连身体都异常僵硬,我早已跳出窗外,回头时还能见那人一脸惊惶、无处可避的模样。
江云是来祭母,小鱼儿托他运了一车物资送予江无缺,换言之给了他们父子相处的时机。
只可惜两人都不太喜欢这个机缘。
那车货物中摆了数坛酒水,该是小鱼儿的盘算,偏偏江云不领情,一点没打算同他爹把酒谈心。
人来得快,走得更快。他走之后,江无缺便不似往常,而是蹙着眉,站在原地发呆。
他能知道不让我与江云碰面,其实又怎么可能不知道我是死是活。
我没有从藏身处走出,而他发完呆后,便静静坐在房中等我。
但同样可以解释为,江无缺从头到尾,只是神游太虚,并非等谁回归。
他坐到日薄西山,出了房门。
我胃中翻滚又起,跑到一边干呕,回来时见他路过铁心兰坟侧,便再也不能挪步。
他这几日,根本就没再为那坟清过积雪。
我问他如何不去拜祭,他当时答得可谓清醒:“无颜以对。”
能说出这话,该说揣着明白装糊涂的人是我,他心中再有郁结,也早该醒悟,迟迟不醒的人,终是我。
我由阴影中走出,江无缺回身时,那张脸干干净净,平淡得近乎冷漠,许久之后,才冲我展露一笑。
我向前每走一步,便定下一分心思,等走到坟边,开口问他:“是否已到了话别之际?”
他一愣,却似有意似无意地侧转身形,将我视线中的新坟遮挡起来。
我开口道:“这几日我一直想不明白你是以何种身份待我,现在却明白了,是夫妻。江无缺,你当初承诺给我的,终于还是做到了。”
他不答话,望着我,神情里似有股不解。
我也不给他开口询问的机会,一口气把话说下去:“你为了我,强迫自己闭塞眼目,甚至漠视铁心兰尸骨未寒,这一日一日,是否过得心如刀绞?
“盈余。”他面色微变,细细去看,又说不出有什么变化。
“其实我真的欣羡铁心兰所有一切。域穴之中,你误认我妒她成狂,下手杀她。你没有错,我真的很想杀了她取而代之。”
“别再说了。”他眉头紧蹙,似言语提及,便已足够让他重温当日惨痛。
“我……”他又多说一字,我却将他打断:“我知道你对我好,甚至已竭尽所能。可再好的梦总有清醒那日,我不想为了那不可预估的清醒之期惴惴难安,甚至惶惶终日。与其等着你向我宣判这美梦做到哪日便要戛然而止,我想,还不如由我自己来定这个日子。”
“你……”他怔怔望我,似有些听不明白我话里的意思,可须臾,他却又问出:“你定的,是今日?”
看来我没猜错,他如今是多么清醒。
“为何?”他捉住我的手,“无缺待你不好?”
“很好。”我道。
“那为何……”
“正因为好我才想要更多,人心不足蛇吞象,这句话你没听过?”
我一把抽出了手,倒叫他那只手,寒风凛冽之处,孤零零地举在那里。
我瞪着他,见他还要开口,便抢白道:“我以前嫉妒铁心兰,是嫉妒她得了你的人,是你名正言顺的妻子。可如今我却觉得她可怜,因为你江无缺整整三十年、甚至四十年、五十年、穷尽一生,心里面装着的人也不可能只有她一个!铁心兰如何寄望于你我不知道,但我孙盈余要的是一个彻头彻尾身心如一的江无缺,他只能爱我,只能看着我一个,只能把心给我一个人——而不是责任、愧疚、抱憾、践诺、等等等等!”
这人忽然之间,竟是将我抱住,“你不等到那时候,却又如何知道……”
“江无缺,你在江云面前,敢说自己非我不可么?”
他身体僵住。
我在他怀中苦笑,“别忘了,你还赠过我两剑。如果你对我真有那么些许在乎,那两剑你怎么下得去手?若一次是失误,两次算什么?”
“……”
“我真的知道自己令你有多为难。江云与你父子嫌隙,本就是我一手造成。我不能露面,不能让他看见,对他对我也都是最正确的判断。江无缺你做得对,但做得对不代表我就一定要接受——你当初向我拔剑,我就算时至今日也指不出你的错处,错的是我,道理在你,你有你的立场,可我不想原谅你!”
他身体僵硬,环在我肩上的手慢慢地滑脱,我趁机后退一步,看清他面容。
那曾借明玉功维持了数十年不变的容颜,功力尽失以后终是现出些老态。可上苍毕竟对他眷顾,三千青丝,无一霜华,眼角细细纹路,虽已清晰能见,却也平增韵味,锦上添花。
唯其消瘦苍白,日甚一日,眼瞳深处,除了重荷倦怠,已无恬淡清净。
我很难自控,很怕看他的眼,因为那眼中无论是沉寂或是早已将人吞噬的阴晦,都叫我移不开脚,我很想帮他,很想给予安慰,更想一步上前紧紧地将人抱住——
但我试了那么久,却其实并不能帮他什么。
“保重。”
那雪山高处,夕照用尽最后一丝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