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万象窟齐肩所断的右臂,他也不愿自欺欺人,衣袖都扯了去。也不像我昔日所见的残缺之人,总有一截袖子空荡荡的,在风里晃悠得左摇右摆。
“你下不下来?!”小鱼儿在下方问。
殿主瞧着我,笑了笑:“不过是想我死。”话落便往身旁一斜,全无预兆地,头朝下,人便直直地栽了下去。
九丈高城门,他一点功法都不曾使出,就那般栽了下去。
我飞扑上前,也抓不住他半片衣角,只瞧见他临没入黑暗中的一双眼,亮亮的,好似并不惧怕。
事出突然,仇心柳只来得及尖叫一声,还是胡夫人赶了个巧,远远地念道咒,一抹红芒暴涨,临落地时将殿主托回了半空。
再缓缓地着陆。
我跟下去,小鱼儿已抓住殿主一顿好打。他果真恨极了他,那拳脚雷霆霹雳一般,也没个轻重,抓着对方,还被殿主戏谑地吐了满脸血。
偏是这样,也没人劝阻。我冲上前将小鱼儿拦腰抱住,胡夫人呜咽失声地跪倒在殿主身侧。
两人依偎,殿主平躺,头靠在胡夫人怀里,由胡夫人紧紧搂着,情景倒也动人。
小鱼儿正常了些,我反身去看,殿主低低喘咳,口中全是血沫,头皮也被撕去一块。
他却边咳边笑,笑得极是恼人,无端就叫人来气。
总镖头熊浩天由人后探出脑袋,这一夜捣腾他也是出人出力,这时模样严肃地直盯着殿主,感叹道:“此人就是那二十年间掀起腥风血雨,生人畏惧,死人避忌,孩童闻其名莫敢夜啼的仇皇殿主?!”
“呸!”小鱼儿啐了口,“二十年前就该砍了他!”
殿主还是笑,咳声也益发大了起来,肆无忌惮一般。
“笑什么笑!”我瞪去一眼,便见这人将手指抬了抬,眼望着我。
我低下头去,听他唇间溢出断句:“……我道了歉……对星恨……说了……对不起……”
江云?!
我抬眼,江云一脸平静,正站在人中。
他那时说不曾追上殿主,原来是说谎。
且不论真情假意,殿主这边总不是仇恨难泯,却是以为我们想赶尽杀绝。
“放心。”胡夫人道,“孙大夫在这,总会治好你。”
她将“孙大夫”三字咬得极重,殿主笑笑,半脸血腥,半脸死气,却也笑得欣然。
小鱼儿一顿胖揍将殿主伤得不轻,却没有一时要了性命的,反倒是他昔日积聚的尸毒,日日拖延,便将他根底都蚕食了去。
半日后已能下得地来,他人前全做乖顺状,那是一种我从未见过的状态,规规矩矩,遇谁都讲对不起。小鱼儿骂他,他也低头去应。从不多话,但若开了口,也是情词恳切,全不避讳旧日恶行,别人说他该死,他讪笑,想想后也说:“该死。”
这其中最爱恨煎熬的是江云。旁人不是亲眷,就是单纯恨殿主恨到眼红。唯有江云,曾被殿主那般利用法,却也在心里仰望那人,如今那人失势,毫无尊严来求人讨饶,只为留住一条性命,便将孩童心中许多年的敬畏抹煞。
“别信他!”小鱼儿道,“二十年前他就是这般口蜜腹剑,后来建了仇皇殿,倒自命清高起来。”
江云私下里同我说,他当初的确捉住了殿主,当时殿主仓惶得很,一直说对不起,说没脸见他,没脸见仇心柳与胡夫人,本想将某人除去,为众人做一件大好事……
我听到这里,心中一跳。
江云却道:“我本恨他,却见他不停道歉,好似极不愿意见到我一般,便第一次觉得,这人其实很可怜……也再追不下去……”
我拍他肩膀以示安慰。
二人正坐在院中的花荫下,江云低着头,我也无话好说,便起身想走。谁知他忽然将我手腕牵住,我回头,他另一手捉了我后颈,将我拉得弯身,他便微微仰头亲了我嘴唇。
“唔。”口中被他塞了样东西,触上舌尖,清甜润口。
低眼见石桌上摆着盘清洗干净的桑葚,是若湖拿来给我吃的,江云喂到我口中时,已将果实咬破。
“你做什么?”我挣脱开,他笑着,反问我:“怕羞么?”
这偌大的院子,人来人往,我才要解释,见不远处殿主苍白着脸,正定定地站在原地看我。
可若循江云的目光,才知道我身后那时,江无缺由一间房中走出,远远地正要跨过门槛,抬头往这片花荫看来。
江云起身,江无缺那出门的姿势维持了片刻,瞧着这处,不进不退。半晌才抬了另一只脚,迈出门去。
☆、第八十四章
日前的时候,江云与我、与殿主在后院中照面。
江云什么也没说,避开离去。
小鱼儿寻出来,照例嘲弄几句:“原来仇皇殿囚犯是这等待遇,我还以为要锁起来,丢入地牢,将那牢房设为禁地,再来一条,擅入者死。”
殿主闻声投去一眼,不言不语,转身离开。
小鱼儿笑望那背影,一双拳头握得发白。
我靠近,便听他念念有词:“这事当真稀奇,他不来三拜九叩哭喊着上门讨饶,反是我不眠不寝跑去追着他网开一面,孙盈余……”小鱼儿皮笑肉不笑向我看来,“是谁在等谁上钩,你可弄清楚了?”
我从来都知道,殿主沉沦失意,是失意给胡夫人看,他失踪,胡夫人就会急不可耐,自然要来找江云仇心柳求情。这区别只在于,是殿主走投无路向小鱼儿低头谢罪,还是小鱼儿主动招揽,半推半就说你装可怜吧,你可怜到底我就饶你一命。
更何况,万象窟那时他害死多少名门俊彦,若不找个庇护之所,指不定走路上就被人挫骨扬灰,今时不同往日,殿主那握剑之手早已不在。
“小鱼儿,其实这叫固执,主动登门,负荆请罪,比叫他死还难。”
“被我捉回来就容易了?”
“是容易许多。”
“死性不改!”
“燕南天那事呢?”我问。
“他说不知道。”
我笑:“你明知他在说谎,却又不能证明他在说谎。”
小鱼儿道:“我不行,但你可以试试。”
“我正要去试。”
“找个远点的去处,别叫江云瞧见,别叫我大哥瞧见,别叫虾米瞧见,别叫——”
“小鱼儿!”我皱眉,“我又不是去做坏事!”
……
夜半时分,我到殿主房前敲门。
房内漆黑,不久亮起烛火,胡夫人衣衫规整前来开门。
我被让进房中,女子回头望去一眼,将位置腾给我,出门时还极为体贴地关紧门扉。
经已入夏,室内闷热,一光如豆。殿主只着了件里衣,闭眼倚靠在床间。
他不似装睡,嘴唇还微微张着,气息悠长。
新洗的黑发散落一身,柔软的,略带潮气,如水墨一般。
我靠近看他的脸,却也没有什么不同,只更形销骨立一些,脸颊更深陷一些,下巴生出青须。
“殿主?”见他毫无反应,便自顾解他衣衫,那一侧束高束紧的衣袖,我将手伸进去,肉与肉贴着的触感,硬块,光秃秃的断臂之处……
心中一时五味陈杂,才要扯开看个究竟,耳边便传来一声:“别看。”
殿主已睁了眼,又是鼻息交换的距离,他睫毛逆光颤着,眼中色泽极淡,便总显得冷漠刻薄一些。
“不看我不放心。”我道。
“你看了也不会更好。”他拿开我的手,抿唇不再言语。
他显得很累,以往他很难用憔悴形容,再狼狈,气焰不减,阴沉得好似妖魔。
这时默默垂眼,倒叫我有些不认得了。
“你与江云成亲,引我现身,是为何事?”
“说倒了吧。”他不看我,叫我开始怀疑自己的魅力,“明明是你急需一个借口,好叫小鱼儿主动来寻。”
他不置可否。
“殿主,你可是发烧了?”
他这才看我一眼。
“不然怎么万象窟一局,差点将自己也搁进去?”
他皱眉望向别处,喉结滚动,明显想咳,却强忍着一声不出。
我来此之前已做好各种准备,这人本就难缠,更何况他到现在都不肯提起孤苍雁一事。起先他与小鱼儿联手捉内鬼,即便小鱼儿不信他,他也有不少证据指向我爹,哪怕为自己稍稍洗白也好。
他却说不知那二人生死,就算他当真不知,若我问他经过,他可会据实以告?还是依照眼下形势,会变得更加喜怒无常。
我猜他心思,猜得入神。
大段的沉默,便叫他咳声再难压制。起先只是轻咳,断断续续,抓着床沿弯下身来,“咳咳”声变得猛烈,嘶喘得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