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只有些苍白。
我脱不了干系,便解释当初万象窟逃命情形,推脱说是傀儡术没有好全,“他如今记忆失了大半,只独独记得一人……”至于那个人,我嫉妒羡慕百感交集地望向铁心兰,她已抓住江无缺的手,江无缺因这番举动抬起视线,紧紧盯回她的脸。
二人便在春光芬郁中对视,正是草长莺飞之时,正是郎才女貌的一对璧人,我偏开眼,觉得画面极好。
想了想,又觉得不妥,这事不能拖延,绝对要一次说个清楚,便道:“方才你们所见那幕,绝非你们心中所想那事——可听过禽鸟有将第一眼所见认作至亲的习性?如今江无缺的情形正与初生雏鸟相仿,记忆空白之时,会特别依赖身边陪伴之人。他会追来这里,并非因他对我有什么特殊之情,只是这段时间碰巧我与他最为亲近罢了。”
这真是一个无可辩驳的解释,因为事实如此,谁又会相信江无缺为我动情,连我自己都不信。
江无缺看着铁心兰的眼光,如今已平静地移到我脸上。他还是那般若有所思地皱眉,但无论是眉间的纹路,还是眼中似有若无的一分失落,都并不强烈。我不能猜测他此刻想些什么,我只清晰记得自己按住他的手、某一夜晚与他抵死亲热的场面。如今我站在太阳底下,眼睛不眨地说与他之间清白如水,真是天大的笑话。
“那你为何要哭?”仇心柳问,“还哭得那般……”
“江无缺……伯伯、他于我如父如兄,往日仇皇殿中、万象窟中,若不是他多番照拂相护,我今日又岂能站在这里?这份情意,难道不该千般不舍?”
“如父如兄?”小鱼儿道,“你这辈分,倒是乱得可以。”
江瑕却问:“既然如此,为何过门不入?”
“我有什么立场造访,我已拖累一人,也没面目登门。”
“可本着医者仁心的道理,无缺伯伯病得糊涂,你却把他扔在门前,这似乎有些不尽其职?”
江瑕此话一出,我便知他得了小鱼儿的暗示,要开口留我。
果然他下句便道:“你人治了一半,身为大夫,却断不可半道撒手。”
我无奈,“偌大个九秀山庄,难道找不出个大夫?”
“但我爹更看好你的医术。”
“是的是的。”小鱼儿便道。
“再者,”江瑕神情严肃,听着倒也像恰有其事,“孙盈余你这半吊子师傅,每次见你都是来去匆匆,怎么,也不想与我叙叙师徒之情?”
“怎么不想?”我苦笑,江瑕惦记一人的方式,我可是多有领教。
一直站在人后的黑衣矮瘦之人,这时也走上前来,他不是旁人,五官与黑惜凤有几分神似,手腕间藏着极不起眼的机括,一道银丝,凌空飞度,正是九秀山庄的主人、黑蜘蛛。
黑蜘蛛冲我朗声一笑,道:“说来也巧,近日庄中多有人患病,请来的大夫,却一个个都不中用。”
他身旁姿态娇盈的女子,也笑着一并附和。
连黑惜凤都道:“你就随我们回去吧。九秀山庄的客人,吃穿用度都是别处享受不到的,若是错过这次,下次却未必叫人这般瞧得起。”
她如此说,自然是为了迎合江瑕。我再要争辩,忽然又有道极冷声音堵住我所有借口:“若是走,也要他舍得你走。”
那语调里,全是不耐。
我有些茫然地去望江云,他口中的“他”,是江无缺,却不是“爹”或者“父亲”。
江无缺也听到了,但他面色如常,并没有特别反应。换做往日那人,是何等在意江云想法,又怎会料到今日好一番父子相见,会变作如斯情境。若料到了,心心念念的儿子,是这般态度对他,他心中又要如何难过。
事已至此,我一张嘴驳不过众人,便答应随他们回庄。
浩荡的人群,江无缺与铁心兰走在前面。
江无缺没再抗拒,失忆并不等于分不出好歹,与何人一起、该做些什么,他心中还是极为明白的。因此也没有再刻意走回到我身边,有时他会走慢两步,有时会忽然停住,但他没有回头。
我落在队尾,不经意听到苏樱对小鱼儿发难:“你倒说仔细了,谁的医术更技高一筹……”
前方那一对,并肩沉默,耳边,已全是小鱼儿使尽解数的赔礼讨饶。
……
九秀山庄,名出当年慕容世家九个姊妹,人间九秀,玲珑八面。
如今慕容九做了黑蜘蛛内室,风姿倒也较当年有过之无不及,又有黑惜凤那一枚娇羞女儿,一家人所居之所,一小方山林,一涓溪水绕门而过,花香隐隐,鸟鸣声幽,难得的雅致。
山庄中庭院相连,花圃树木并不繁杂,屋舍比邻,四四方方让人看了心中清爽。
江无缺被领去东面一处厢房休息,我也进了屋子为他把脉,一来二去耗了一个下午,却也没把出什么,只见满屋子人愁眉深锁,无论问江无缺什么,他不是不答,就是只答一两个字。
最难熬的不是看症,而是在这么多人中间与江无缺相处。
他终归没有再旁若无人地盯着我不放,大部分时间他低着头,面容清癯,肤色苍白得异常。
我最先提出放弃,“让他歇会吧,你们一个个都探过他的脉,试过他的内息,若有结论早该有了,就算医治,也不急在这一时半刻。”
江无缺坐在床边,这时抬起头来。
他眼下有一大片青灰的阴影,目光并不明澈,似乎也是累了。
我走过去拍拍他的肩,“没关系,总会好的。”
他身体蓦地一紧,与我迎视。我知道他一定记起了什么,山坡上一句“盈余”,今日以前,他只那样叫过铁心兰。
我叮嘱了几句,便转身离去。
临到门边时,忽然听到身后铁心兰叫了声“无缺”,便回头去看。
江无缺已从床前站起,脸上神情淡淡的,望着我这处,似是以为我这一去,便不再回头。
小鱼儿正与黑蜘蛛低声商讨用何种方法为江无缺恢复内力,这时小鱼儿走过来,私下里强拉着我,将我带出了门。
到了房外,他却也不放手,一路又强行拉我至山庄偏僻处的无人角落。月出梢头,四下里只剩假山黑影,他才算松了手,开口第一句却是沉着声音,似强忍着怒气:“你搞什么!”
我脾气刷地就上了来,反口道:“你都看出来了,还问我搞什么?!”
“孙盈余!”小鱼儿虽也有郑重的时候,但却极少发怒,他怒极了的时候却也不会发目欲眦,反倒越来越平和。
“你该知道我为何留你。”他吁了口气,眼神精亮,“连云儿都看得明白,我大哥不愿与你分开,若你今日执意要走,他只怕会舍了所有人,随你而去。”
“那又如何?”我道,“人不是已经给你们送了回来,你还要我怎样?!”
“是你根本就不该来这一出!”小鱼儿瞪着我,黑暗中却也凌厉逼人,“往日我与你玩笑归玩笑,但我以为你总该懂得分寸。我大哥娶的是铁心兰,他就算并不曾真的动心,但夫妻是白首之约,你明明什么都知道,却非要来趟这趟浑水,你也见到他今日是如何表现,你教他日后以何面目去见心兰与云儿?!”
“这是他的问题,与我何干?”
“孙盈余!”
“我知道你怪我,我知道这些事根本就瞒不住你,当年我为何要千方百计帮你救江无缺,我为何要冒着生命危险一次次去给江玉郎下毒,我为何要再次回到仇皇殿中?!江小鱼,你摸着良心说,有多少次,你拿我当作对付殿主的工具,有意无意将我往那人身边推,他是个疯子,你却有没有一次想过我的下场——你不用说,我来说,一次都没有!”
他沉默下来,隔了隔,道:“但这是我的错,你……”
“我并不是在怪你,本来就是我心甘情愿,不是为了你,是为了江无缺。实话跟你招了,我就是喜欢江无缺,喜欢到神魂颠倒难以自拔,但他根本看不上我,不然我怎么会傻得将他领来铁心兰面前?枉你小鱼儿自命聪明,到头来却不信自己兄弟,你以为他与我真的发生过什么?以江无缺的为人,又怎么会对我动了心思?事实就是如我所言,他只是失忆,等过些时候,病好了,自然会疏远我,也不会再记得我。”
小鱼儿似是消了些气性,言道:“孙丫头,你竟这般喜欢我大哥?可那江玉郎……”
“他死了。”我极冷静,语气也平稳如常,“万象窟中,你不是早已知道?江玉郎、孤苍雁、燕南天三人,为一本丧神诀,葬身山腹。”
“我知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