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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牛?”留哥很努力地让自己把目光从眼前的动物身上移开,向声音传来的方向看去,“你说它是牛?!我吃过牛肉,也见过图画上的牛,牛怎么可能这么大!那不是种象兔子一样的动物吗!”留哥百分之一百地认为那个声音的主人在骗自己。
“呵呵,原来是地狼的孩子。”那个声音的主人看清楚了留哥笑了起来,他自己也从树后走到月光下,让留哥看清楚他。这是名人类的老者,面容清癯苍花,苍白的头发松松地挽成髻,用一根木簪别住,一缕白须,穿着一件青色的长袍,正笑着向留哥走过来,“孩子,你头一次上地面来吧?没有见过牛吧?”说着他走到牛旁边抚摸着它,牛温顺地叫了一声。“这不知道是谁家的牛走迷路了,快回家去吧。”老者用手一点牛头,牛乖乖地点点头,顺着他指的方向缓步向树林外走。留哥觉得他是使用了某种法术,让牛可以自己找到家。
“孩子,你别动!”老者忽然又冲着留哥说,他伸手向留哥一指,一道红光扑来,在留哥肩头一触,瞬间便消失了。
留哥惊讶地张大了嘴。
他当然不会在陌生人向他使用法术时“听话”的不动,但是这名人类老者根本没有给他“动”的余地,他还没有来得及帮出任何反应,法术已经打在了他身上。留哥急忙上下看自己,不知道对方对自己做了什么。他在自己肩膀上发现了一个小小的昆虫(昆虫?),这只长着八条腿的小东西已经缩成一团死了。留哥的肩头略微一动,他便滚落进了地下的草从中。
“蜘蛛?”留哥对这种动物还是认得的,准确地叫出了它的名字。
“那个小东西和牛不一样,它是有毒的,”老者和蔼地笑着告诉留哥,“它是有毒的——不会致命但会让你被咬的地方红肿发痒发痛上好几天。”
“喔,我在书上看到过,有些蜘蛛是有毒的。”留哥趴在地上开始找那个蜘蛛,“它叫什么种类?有什么区分的办法?”他知道这名老者对自己毫无恶意后,好奇心和求知欲便压制了一切,急于想知道更多的地面上的事。
“呵呵,”老者抚须笑起来,拍拍留哥的肩问:“小朋友,要不要过来和我喝一杯?”
“喝一杯?”留哥的脑子自动在“喝一杯”后面加上个“酒”字。难得有一个喝到地面上美酒的机会,而且长者有邀,后生怎能推辞?他立刻为自己找到了喝酒的借口,眉开眼笑地点着头。
老者原本在一片开着花的草坪上,一棵茂盛的垂柳下的山石上摆下了壶盏,正在对月独酌,所以才会看见留哥斗牛的那一幕。他引着留哥走过去,让他坐在石头上。石头边有一个小小的黄铜风炉,正在烧着发出香味的木块。留哥嘴馋地瞄瞄风炉,心里琢磨这温着的酒怎么一点味儿都没有啊?
老者看了一下火势,向留哥问:“孩子,你叫什么名字?是地狼族的孩子吗?怎么一个人来地面上溜哒啊?”
“我叫留哥,是地狼族静石的儿子。我……只是在散步,在散步,哈哈。”
老者好象不知道地狼族的孩子没有成年人带领不得上地面来的规矩,当然也不明白留哥尴尬的笑声代表了什么,他只是问:“你很少到地面上来吧?”
留哥感觉他问这句话时在忍着笑——他大概想走了自己和一头牛对恃的样子吧——所以有点垂头丧气地说:“这是第二次。”
“来,可以喝了。”老者没有接着这个话题问下去,他提起小巧的陶壶,把一个比拇指肚大不了多少的小小杯子注满了“酒”,向留哥一伸手,作个请的姿态。
空气中升起一股清淡的、植物般的气味,留哥不确定这种味道是周围林木的还是这杯“酒”发出来的,他的鼻子对地面上的种种气味还不太会分辨,不过如果“酒”是这种味道的话,好喝不到哪里去吧?留哥看着这杯酒,端起来一口倒了进去。
“呜!”留哥的眼睛一下瞪突了出来,口中含着那一口“酒”僵在那里,他实在咽不下这种东西,可是在长者面前,又不能失礼地把口中的东西吐出来,他努力地瘪着嘴,花了好长时间才一点点挤到了肚子里去,好不容易才能张开口,他立刻向老者叫起来:“前辈,你为什么给我喝药?!”
“药?”这次轮到老者瞪大了眼,“你没有喝过茶吧?”
“茶?”
“这是朋友刚刚带给我的好茶,来再尝一杯。”
留哥用力摇摇头,苦着脸说:“难喝。”
“呵呵呵,”老者不再勉强他,自斟自饮起来。
一老一少,一人一狼在月下溪边、清风习习的森林中,数盏清茶,对坐无话,一副颇可入画的场面。
留哥渐渐习惯了这种四周空旷,处身在空气之中,天地之间的处境,青草树木嗅起来来也越来越舒服,连那不时飘进鼻子中的一缕花气也不那么古怪了。
“再尝一杯吧?”老者再次为他斟茶。
留哥舔舔唇,下定了决心似地抓过茶盏,一仰头,象喝药一样决不尝滋味的“咕咚”一口吞下去,然后用袖子抹抹嘴,“人类怎么会习惯喝这种东西呢?我从书上看过,人类天天都喝对吧?”
“喝茶不是品茶,”老者又替他斟上,“人类天天喝茶,而品茶是要看时间、地点、心情、以及对方的。”
“吃饭和尝一口不一样是吧……”留哥这么理解。
“哈哈哈,”老者大笑起来,“你这个孩子太有意思了,”他浅浅地尝着盏中的茶说,“你大概还没有学会变成人吧?”
“咦,你怎么知道?”
“呵呵,如果你能变成人,或许就不会那么想了。”
“我……那个法术我学不会……”留哥不知道为什么,脱口这么说。也许是因为身处在一个样样事物都陌生的环境中,而眼前的老者又如此的和蔼可亲,让留哥不由自主产生了亲近的感觉,所以一下子就把自己连父母都不肯告诉的事说了出来。
“学不会啊,那是因为你还不知道人类是什么样的东西吧?”
“我当然知道,一个鼻子两只眼,没有尾巴不长毛……”留哥马上把自己编写的人类口诀念出来。
“哈哈哈哈,你这个孩子……”老者笑得前仰后合。他好不容易止住了笑,摇头说:“孩子,你可不能只从外表看一样东西啊。”
“我只需要外表变成人类就行了,又不是整个儿变成人。”留哥撇撇嘴,他始终认为全身披一层华丽厚实的皮毛的生物才是最漂亮的。
老者又喝了一盏茶,看着留哥问:“孩子,你知道为什么一个妖怪,一个生灵想修成正果,就必须先学会‘作’人吗?”他强调是“作”而不是“变”。
“不知道,”留哥老老实实地回答,“我一点都不想修成正果。”
“因为人类是个天地间最复杂、难以捉摸的生灵,只要把人类捉摸透了,就再也没有什么是不能了解,不能体会,不能接受的了。”
“是吗,照这种说法,人类不是个个都可以修成正果了。”留哥不服气地说。
“孩子,你了解地狼的一切吗?”
“当然!”留哥提高了嗓门。
老者什么都不说,笑着看着他,留哥在他的目光下变得局促起来,想了一会又说:“我本来就是地狼啊,现在我还小,等我长大了,我就……”
老者还是不说话,脸上的笑容更加浓了。
“唔,我记得先生讲过,‘知人易,知己难’,所以……所以……”
老者点点头:“你好象有些明白了。”
“您就是想告诉我这个道理吗?”留哥向老者说话时口气更加恭敬了一些。
“你大概也没有见过几次人类,却想法变成人类的法术。最初地狼族没立学会人之后才算成年的规矩,是为了激励后代发奋向上努力修行正果吧?只是现在祖先的意图全都被遗忘了,只会逼着孩子去变成只有外表象人类的东西而已,哼,本末倒置之极!”
留哥虽然觉得他说的很有道理,可是老者是在批评他的家族,他当然不会接口。
“孩子,说来听听,你为什么学不会变人的法术?只是外表变成人,不是比真正变成人容易得多吗?”
“是因为……”留哥不知不觉中对这位人类老人已经充满了信任,他垂着头,慢慢地把自己以前学法术很快,而学到变人的法术之后就遇上了难题,无论如何也学不会了,十几年过去了,身边的伙伴一个个都学会了,他还是非曲直行。他说到自己外表装作若无其事,其实心中很焦急,而且近来甚至与先生闹了不愉快……
老者一直认真地听着,不时点着头,直到留哥全部说完了,才抚着胡须问:“原来是这样,所以你就跑到地面上来,想亲眼看看人类是什么样子啊,确实是个很聪明的办法。”
留哥受之有愧在移开目光,他总不能去解释说自己不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