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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懋德停住脚,问:“谁府上?”
应伯爵朝西门府的方向拱拱手,道:“是我大哥西门大官人府上的。”
张懋德咽了下口水,心里一阵后怕,顿时对应伯爵感激不尽,道:“多谢兄弟提点我,不然惹出祸事来还不晓得由头在哪呢!这位兄弟,你可有时间?不如我们找家酒楼坐坐?”
应伯爵正巴不得他这句话,当即应了。
张懋德找了一家很上档次的酒楼进去,挑了张干净桌子坐下,吩咐酒保只管上好酒好菜。
少顷,鸡鸭鱼肉大盘大碗地拿上来,并一大坛好酒。
应伯爵最近在西门府吃了好多回的闭门羹,他想不明白一向待他与众不同的西门庆为何突然变了态度,但全家的生计总得有个着落。
虽然勾搭不上西门庆,好歹清河县的有钱人并不止他一个。所以,他这才瞄上了张懋德。
应伯爵机灵,酒上来后,先倒了满满一杯递给张二官,道:“小弟敬大哥一杯!”
张懋德连称不敢。
应伯爵奉承道:“要我说,这清河县除了我西门大哥,就属张二哥您最有气度!”他眯起眼睛,活神仙上身似的评价道,“天庭饱满,将来必有后福啊!”
张懋德高兴起来,道:“那就借小弟吉言了。来,我也敬你一杯,今日若不是你,我差点着了李家的道。”
虽然他不介意穿西门大官人穿过的破鞋,但万一西门大官人介意呢?他虽有些家底,到底不是官身,哪里敢和西门庆比?
好些天了,应伯爵终于吃上了一口像模像样的好饭菜。
他夹了一块煨得酥软香腻的红烧肉,小心放进嘴里,细细回味,听了张懋德的话便道:“这不能怪你,媒婆的那张嘴,死人都能给说得活过来!她们肯骗你,说明你有价值。怎么不见她们去骗街边的混混乞丐?一般人想被她们骗还没那个本钱呢!”
张懋德笑眯了眼,深感应伯爵是个很有趣、很会说话的人。
应伯爵善于调动气氛,又极会吹捧奉承人,不出一顿饭的功夫,两人就好得如同亲兄弟一般了。
散席后,张懋德听应伯爵说自己没什么差使,家里没进项,便掏出五两银子,递给他,道:“这点银子不值什么,就当我补给你儿子的满月礼。”
应伯爵假意推却,两次三番之后才假作为难地收下。等送走张懋德,他把五两银子托在手心抛着玩,暗道:虽然能勾上张二官,但大哥那头还是不能放松了。既然大哥不想见人,那我就多叫些人,一起上府去。就不信大哥能任由他们一群大男人蹲守在府门口?
应伯爵回了家,把五两银子交给他娘子做生活费,然后出门去找常时节。
他对常时节说:“我打听得知,前些天大哥府里的人去永福寺上香,结果遇到武松那厮来挑衅,害得大哥受了伤。我想着,我们是不是买份礼上门看望看望?”
常时节惊讶道:“还有这事?哎呀,武都头岂是好惹的?大哥没趁此把他关进牢里?”
“没呢,”应伯爵摇摇头,“这也是我想不通的地方。男子汉大丈夫,要做就该做绝,留着野草来年春风一吹,又发芽了。”
常时节不关心这个,他更关心要送什么礼。因为他穷,拿不出钱买好礼。
应伯爵道:“他受了伤,怕是要忌口的,大鱼大肉就不必了,再说他也不会稀罕。我们只买两盒好消化的点心带去,也是我们的心意。”
常时节松了口气,道:“也好,明日你早些来,我们一起过去。”
西门庆胳膊上的伤虽无大碍,但他抱着胳膊说自己疼得不得了,还以此为由,晚上想赖在李瓶儿院子里。
李瓶儿现在看到他就气不打一处来,要不是他,自己能受这番惊吓?
因此,铁了心地要将他赶出去。
西门庆不服气,赖在床边,委屈地说:“要不是我去救你,明年今日就该去五里坡的坟头看望你了。”
李瓶儿一噎,她心里也是有些感动的,但却学不会以身报恩那种做法。
她用手帕半遮着脸,轻轻啜泣:“老爷,我的心现在还怦怦乱跳呢!心肝五脏也不踏实,总担心下一刻就会被人给挖出来。”
她用手抚着胸口,脸上既震惊又害怕:“听说,他们还吃人肉的?”
西门庆听得心酸极了,她的哭声把他的心拧成了一团,赶紧哄道:“不吃,不吃人肉。他们再怎么猖狂,还有你家老爷我挡在你前面呢!你放心,我不会胡来的,就在这守着你,等你睡熟了我再走。”
他拍拍自己坚实宽厚的胸口:“你瞧,我这么结实能打的人给你守夜,不比绣春那个一棍子就晕了的更让人放心?”
李瓶儿被他说动了,武松还没归案,鬼知道他半夜会不会跳进来把满府人都给杀了,连小雪也不放过?不过,武松现在离她有些远,她更担心近在咫尺的西门庆会恃恩求报。
“真的?”李瓶儿怕他会半夜发情,虽说胳膊被扎了一簪,但对西门庆来讲,就算没了双手,他也能办成事啊。
“真的!我一个男子汉,还骗你不成?”西门庆说得信誓旦旦。
“那好吧,我先信你一回。你要是骗我……骗我……”说着说着,她就睡着了。只怪她刚醒来哭得太厉害,耗光了力气,又喝了大夫开的安神药,竟不知不觉地睡了过去。
西门庆见她已睡熟,对一旁的绣夏道:“你去侧间歇着,等会儿我要走的时候再喊醒你。”
绣夏没有犹豫,转身去了侧间,支棱起耳朵听着这边的动静。
西门庆拂了拂李瓶儿脸颊旁的碎发,轻轻揉了揉那张白净素脸,满足地叹了一口气,就着桌旁的灯烛细细端详着她,像看不够似的。
直到丑时初,他才遵守诺言回了书房歇着。
歇不到三个时辰,卯时初,他又赶来了。
李瓶儿仍在熟睡,交班的丫头还未醒,绣夏守在李瓶儿的榻前,有一下没一下地打着嗑睡。
见老爷进来,绣夏揉揉眼睛,正想行礼,西门庆止住她,悄声道:“你下去吧,小声些,别吵醒瓶儿。”
绣夏愣了愣,轻手轻脚地出去洗脸醒神。
绣春因为受了伤,昨夜大家都不许她值夜,她便睡得早,因此醒得也早。
她刚出屋就见绣夏走出来,她道:“绣夏,你去歇着,我来。”
绣夏摇摇头:“你的头还疼不疼?今天再歇一天吧,有我和绣秋呢。老爷来了,我去泡茶。”
“啊?”绣春看着黑麻麻的天色,奇道,“老爷昨晚没回前院去睡?”
“回了,刚来。”
“啧啧,醒得比我这个睡了七八个时辰的人还早,老爷真厉害!”绣春一脸真诚道。
绣夏泡了茶来,西门庆也不喝,又开始他的凝望大计,一直痴痴傻傻地看着李瓶儿。
这就是他的瓶儿,虽说之前表现得对他冷冷淡淡,其实打心底是关心他的呢!西门庆一边想一边摇头自乐,忽地想起当初李瓶儿说的那句话“凭什么我守着你一个,你却有一大群女人?”,此时此刻,他才明白这句话真正的意义。
果然还是瓶儿有见识,弱水三千只取一瓢,这才叫真正的相知相印啊!
他感觉自己那颗沧桑、千疮百孔的心又被注入了活力与生机,他不仅有自己,有官哥儿,还有瓶儿,此生还有什么不满足的呢?
人,要知足才能常乐。
要惜福啊!西门庆感觉自己又深刻地领悟了人生真理。
他满心感动,深情地看着他的瓶儿,眼神炽热无比,李瓶儿却呼呼大睡,丝毫不察,这得多亏大夫的安神药效果好,不然被人这么盯着,一定睡不踏实。
天色大亮,丫头们来回走动,官哥儿也起身了,惠庆领着他来给西门庆行礼。
李瓶儿被吵醒,睁开眼一看,见西门庆还坐在她床前,她揉揉眼睛,迷迷糊糊地问他:“老爷,您昨夜没回去?”
难道他守了自己一夜?
哎呀,要真是这样的话,她又要被感动了。
“你醒了?睡得可好?”西门庆并不回答她的话,只关切地问,又喊丫头赶紧打水来给六娘洗脸。
李瓶儿摸摸自己裹着厚厚药膏的后脑勺,嘀咕道:“我就说剃一点头发,反正在后面,不要紧。你偏不肯。”
西门庆无奈道:“身体发肤,受之父母,怎敢毁伤?忍一忍,过几日就好了。”
洗漱完毕,西门庆一手抱着官哥儿,一手牵着李瓶儿在饭桌前坐下来,开始用早饭。
厨房新买了两名厨娘,手艺不错,荤素搭配得当。一听是老爷和六娘这边要早饭,赶紧将发物全撤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