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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人可以犹豫,时间可不会犹豫。
事到如今说什么都晚了,嫌疑人已经躺进了停尸房里。一想到最近和未来将会出现的舆论和攻击,局长就感觉阵阵头疼。
“路德,这就是为什么你们探案时,我要再三强调证据。”
局长说着,从抽屉中拿了一包香烟,他点燃一支烟,然后又抽出另外一支递给菲利普·路德。这样的行为让路德愣了愣——因为在他的记忆里,局长从来不抽烟。
“我知道你们破案心切,想要维护法律,想要伸张正义,想要让世间一切不公平的事情都得到回应,”局长说道,“你们这些年纪轻轻就坐上探长之位的毛头小子我见太多了,脑子够清楚,反应够灵活,因而担任了比同龄人更多的职责。然而心态和觉悟却远远没有跟上。”
“我知道我不应该……”
“不应该什么?”
路德顿了顿,沉重开口:“不应该犹豫。”
“不对。”
“……”
局长的否定让路德意外地抬起眼。
“是个人都想要嫌疑犯死,”局长干笑几声,“你的汇报我看在眼里,隔着卷宗我也想把那个该死的药剂师亲手掐死。需要拯救一个罪犯时出现犹豫是再正常不过的事情,路德。你确实做错了,路德,不是因为不应该犹豫,而是你忘记了自己的身份。”
“我的身份。”
“如果你是一名普通人,会计、裁缝或者继承了千万家产的绅士,哪怕是个私家侦探,没救就是没救,最坏的结局不过是被警察喊来苏格兰场问几句话,而后做做噩梦罢了。但你是个警察,你的背后一整个伦敦的警局,一名警察没有救人,而所有人都看到了——你觉得你到底做了什么还重要吗?在公众眼里,警察没有救人,那就是杀人。”
这也太不公平了,难道警察不是普通人人吗?
路德没有说话,可他的神情却表达了自己心中所想。
“警察确实是普通人,”于是局长开口,他干了一辈子警察,太明白这些年轻人心中在想什么了,“但你要明白,身为普通人的警察做的却是普通人很难做到,也没有特权去做的维护法律和正义,保护市民的人身安全与财产。因为成为警察你拥有了如此特权,路德,自然也要背负相应的责任。所以在民众眼里,你不是普通人。”
菲利普·路德哑口无言。
“好了。”
一支烟燃烧殆尽,局长掐灭了烟头,而路德任由烟灰掉在地上,他一口没动。
这样的细节自然落在局长眼里,后者拍了拍路德的肩膀:“我再准你几天假,别想太多了,趁着这个机会去陪陪艾丽莎,出国转转最好吗,剩下的事情交给我。处罚是肯定要有的,我估计会降职,等舆论风头过去了,大不了我们重新开始。”
“不,头儿。”
“什么?”
路德从自己的沉思中蓦然回神。
他的眼神逐渐聚焦,菲利普·路德凝重地看向面前语重心长的警察局局长。
“这件事本应该是我的个人行为,”路德说,“也应该是我的个人行为。我做错了事情,让全伦敦的警察公信力为我背负责任是完全说不通的事情。”
“有些事情不是说得通说不通的。”
“我知道,但我不接受。”
路德绷着面孔,做出了从事发当晚,他就已然决定好的决定。
“我的行为让我自己来负责。”
他从口袋中拿出了警徽,在他震惊的神情下摘下了帽子,谦虚且执着地低了低头。
“这件事是我的错,损失一条人命也不应该是停职那么简单。药剂师比利说我不会因为他是嫌疑犯就把他匆忙送上法庭,证明他知道我有自己的标准和底线,连杀人犯都如此肯定我,我不会退缩,”菲利普·路德掷地有声,“不能让我为警察抹黑。身为警察我失职了,那理应从这个岗位上离开,以作为惩罚。”
说完,菲利普·路德将手中的警徽郑重其事地放在局长的办公桌上,转身离开。
《死亡天使》的全部故事到此为止。
阅读完稿件的最后一页,霍尔主编长出口气。他同样一脸沉重地放下文稿,抬头看向双眼亮晶晶的玛丽。
故事中的遗憾结局令人深思,而等待霍尔主编回应的玛丽·班纳特小姐则满脸期待。文章和现实的反差让霍尔主编立刻从故事情绪中走了出来,他哭笑不得:“你要是严肃起来,玛丽小姐,可是真的偏爱这种不圆满的结局。”
“难道在你眼中《狂欢之王》和《支票佳人》不够严肃吗?”玛丽反问。
“我说不严肃,可不代表不是好作品,”霍尔主编当然明白她的意思,“只是我请你写风格统一的谋杀案,而你写出来的两部作品都让人陷入道德和人性的困境当中。《连环杀手棋局》第一次问世的时候,比尔·梅恩先生正是因此而心生反感的。”
是这样吗?
仔细想来,好像确实有道理。
越是认真执着的人,越是接受高等教育的人,对道德的要求水准也就越高。尽管玛丽其实对这个年代的道德标准嗤之以鼻——按照标准,女性在社会上唯一的道路只有嫁人生子给丈夫当花瓶呢,其他的选择一律都是“不道德”。
可玛丽不接受,不代表其他人也应该发出拒绝。她拥有未来的记忆,其他人可没有。纵然玛丽不认同比尔·梅恩先生的批评和来信,却也不得不承认他的立场代表了这个年代最高的道德标准。
这一类人是不会接受自己的道德标准受到质疑,或者换个形容,不会接受道德其实是件有争议存在的事实。若是说《连环杀手棋局》的结局到底是正义战胜了邪恶的话,那《死亡天使》最终以路德“失败”为结局……
“我也觉得,”玛丽苦笑,“梅恩先生肯定又要写长评批判我啦。”
“可不止是梅恩先生,玛丽小姐。”
霍尔主编放下文稿,平静开口:“我更担心的是,有读者会出言指责。”
“指责什么?”
“在菲利普·路德眼中,药剂师比利是个代替上帝左右他人生死的人,”主编说,“而在读者眼里,路德决定不救比利,哪怕仅仅是一念之差,他也做了和比利一样的事情。”
“那么问题在于,”玛丽反问,“杀人和不救人,是一回事吗?”
玛丽明白霍尔主编的担心,她在动笔时就想到了这点。
在悬疑推理小说中,打破主角的绝对权威是一件很冒险的事情。大部分的读者或许察觉不到,但是在推理小说,特别是古典推理,读者对主人公,也就是侦探本人是带有绝对信任的。
就像是福尔摩斯,就像是波洛,他们的立场无比坚定、智慧远超凡人,不论多么凶险复杂的案子,只要他们出现了,案件一定会真相大白。并且侦探在案件中往往是个局外人和侦察者,即使存在着道德争议的部分,也绝对与他本人无关。这样的形象会让读者安心,产生无条件的信任,也就是所谓的“绝对权威”。
虽然福尔摩斯和波洛也存在着一些缺点,但像是福尔摩斯的孤高、波洛的洁癖,无非都是为侦探们增加一点人性光辉,拉近角色与读者之间的距离。
像菲利普·路德这样,自身的抉择出现问题,导致人物经历有所起伏的,则是许多硬汉派推理的手法了。比如说他的原型之一,英剧《路德》中的主人公路德,不仅有暴力倾向和严重的心理问题,并且为了破案不惜玩“脏”的,可以说是一位“坏警察”形象。更不要提其他硬汉推理作者经常给主角安排的酗酒、私人感情纠葛不清楚等等设定了。
玛丽不觉得这有什么问题,只是放在十九世纪,人们或许难以接受好人是有这类设定罢了。有争议是必然的。
“比利·格斯特犯下了杀人罪行,他既触犯了法律,又违背了道德标准,”玛丽说道,“路德没有救人,可是法律没有规定不救人就是犯法,不过他确实也违背了道德标准。所以我觉得这不是问题,违背了法律的按照违背法律对待,违背道德标准的按照违背道德标准的对待。路德做的不对,他势必要承受谴责,如果把杀人行为直接等同于不救人的行为,那我觉得才是真的有问题。”
“你说的没错。”
霍尔主编点了点头:“但是读者未必这么想。”
玛丽失笑出声。
“反正再糟糕,也不过是被指责一句作者果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