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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只不过是个丫鬟,就应该本本分分地过日子,不该有什么幻想的。
可是,心痛得好难受。
她只不过,做了几个时辰的美梦罢了。
这个晚上芸奴睡得很早,熏炉中袅袅烟雾升腾而起,小小的屋子里传出女孩们轻微的鼾声。
万籁俱寂,不知从哪里来的光,映照在纱窗上,一道人影飘然而至,从窗外无声无息地飘过,门,轻轻地开了。
进来的是一个穿白衣的人,长长的头发被微风勾起,她来到床边,俯下身摸女孩子们的头,一个一个摸过去,像在地里挑拣西瓜。直到摸到了芸奴的头上,这位少女立刻睁开了眼睛,大喊道:“谁?”
白衣人转身便走,速度极快,芸奴睁大了眼睛,满脸不敢置信。
她并不是在跑,而是在飘,她白色的衣服下,没有脚!
是女鬼!
女孩们被芸奴的叫声惊醒,看见一晃而过的白衣女鬼,吓得连连惨叫,一时间屋中炸开了锅。女鬼从窗户逃出去,芸奴本想追赶,但身边全是眼睛,她自然不敢轻举妄动。
忽然间,她听到了一声惨叫。
芸奴连忙扑到窗边,看见一道颀长的身影站在百步之外,身穿青袍,手拿大弓,月光洒在他的身上,为他镀上了一层淡淡的冷霜。
大公子?
离窗户不足十步远的地方,躺着那个白衣女鬼,一支长箭从正面射入,贯穿了她的胸膛,将她钉在地里。
芸奴开门出去,迫不及待地掀开女鬼的头发,那浓密的青丝竟被她扯了下来,竟然是假的!借着月光,她仔细看那女鬼的脸,那眉眼,她认识。
是浅妆居的小厮金贵!
难道那个连害两条人命的白衣女鬼,就是这个小厮?叶府戒备森严,连苍蝇都飞不进来,他又是怎么进来的?难不成他还是武林高手?
或者,他本就是鬼。
芸奴掀开金贵所穿的白衣,他的脚上穿着一双皂靴,鞋是黑色,也难怪在黑暗之中会看成无脚鬼魂。她摸了摸靴子,有些厚,这个天气穿这么厚的鞋子,真是太奇怪了。
“他会飞。”大公子走过来,冷冷说道。
会飞?芸奴像是想到了什么,正想将那双皂靴脱下,上夜的婆子丫鬟们就都赶了过来,一时间闹得不可开交,到处都点了灯,将叶府照得明晃晃的,宛如白昼。
“大,大公子……”一个主事的婆子战战兢兢地看着地上的尸体,“这人……”
“这贼人胆大包天,竟敢入我叶府行窃,已经被我射杀了。”叶景淮看也不看芸奴一眼,“告诉管家,把尸体抬出去,明天一早送官。”
此事本该禀报大夫人,但大夫人房里的丫头回话说夫人已睡下,不便惊动,让明日再报,闹了一场,到四更天的时候又各睡下。芸奴剪了个纸人,幻化出自己的模样,睡在被中,悄悄出来,往前院而去。
小厮的尸身暂时停在柴房中,芸奴身姿轻盈,小心地躲开巡夜的婆子,经这小贼一闹,内院的戒备更加森严,巡夜人也多了不止一倍。翻过围墙,芸奴轻轻巧巧地落在柴房的青瓦上,往下张望,却一下子愣住了。
两个看守直挺挺地站着,一动也不动,连蚊虫在他们脸上乱爬也不自知。
难道……
她略一思酌,纵身跳下,那两个看守仿佛看不见她,双目直勾勾地盯着前方。她伸手在二人面前晃了晃,依然没有任何动静。
糟了,她来晚一步!
芸奴推门进屋,尸体还好好地躺在那里,只是脚上光秃秃的,皂靴已经不见了。
有人偷走了它!
一双手从身后伸过来,悄无声息,芸奴机警地闪开,却看到一张熟悉的脸:“二公子?”
“芸奴,你怎么在这里?”叶景印朝门外瞥了一眼,“外面那两个人……是你干的?”
芸奴急忙摇头:“不是我,我来的时候他们就已经这样了。”
“我听说清泠轩里进了一个贼,打扮成女鬼的样子,煞是吓人。”叶景印看了看死尸的脸,“原来是他。”
柴房内的烛火黯然,被风晃动了一阵,将二人的影子拉得如同张牙舞爪的鬼魅。叶景印沉默了一阵后问:“你怎么看?”
“奴婢在想,他到下人房来做什么?”
“是啊,真是让人费解。”叶景印皱眉道,“他若真是那个杀人断臂的凶手,清泠轩的下等丫鬟们根本买不起‘点绛唇’,他进下人房干什么?”
“他进房后挨个摸姐妹们的头发。”芸奴说,“好像在找什么。”
叶景印微微愣了愣,顿时大悟:“他在找那把包金梳子!”
“梳子?”
“昨日我当众为你戴上梳子,被他看在眼里,想必当时他已打定了主意要来偷。”叶景印愤愤道,“好一个小贼!”
好看的发髻并不是人人会梳,临安的平民女人逢年过节都喜欢请手艺好的婆子上门梳头,为了让发髻在头上多留几天,女人们睡觉时也不拆开,任簪钗留在头上,若这小厮真是来偷金梳的,倒也说得过去。
“不过,这小厮看起来也不像会武功的,为什么能在我叶府自由来去?”
“禀公子,如果奴婢没猜错,他所穿的鞋子是用青耕鸟的羽毛所制成。”
叶景印侧过脸来看她,问:“青耕?《山海经》中所提到的那种可以预言瘟疫的鸟?”
“正是,传说古时曾有个猎户猎杀青耕鸟,吃掉肉之后,觉得青耕鸟的羽毛柔软,便用它做成了一双鞋,谁知道穿上那鞋之后竟能飞檐走壁。”芸奴看了看死者的双脚,“我原本只是怀疑,如今看来,十有八九了。”
叶景印又是惊疑又是好奇:“你怎么会知道这些?”
芸奴一愣,茫然地说:“我也不知道,好像生来它们便在我脑中一般。”
叶景印思酌片刻道:“你能把那两个奴仆叫醒吗?”
芸奴点头,叶景印道:“你且将他们叫醒,我有话要问。”
芸奴躲到院门外,口中念念有词,朝那二人一指,两人蓦然醒转,其中一个一把抱住叶景印,叫道:“小娘子别跑,来,陪哥哥再喝一杯。”
“放肆!”
两个家奴吓了一跳,连忙跪下磕头:“二公子恕罪,我们,我们只是打了个盹儿……”话未说完,又朝屋里看了看,尸体还在,二人松了口气,正欲辩解,便听叶景印道:“我问你们,刚才有没有发生什么奇怪的事?”
“没有,绝对没有。”两人对天发誓。
叶景印冷笑道:“你二人平日里守夜是最得力的,今日怎么也打起盹儿来了?”
二人互相看了看:“说来也奇怪,不知怎么就睡着了,还做了个奇怪的梦。”
“哦?梦见了什么?”
一个奴仆嘿嘿笑道:“那梦很是香艳,小的梦见跟着个道士来到了仙境,亭台楼阁,煞是好看。其中还有美女佳肴,我在那里饮酒作乐,好不快活。”
另一个惊奇道:“怪了,咱俩做的梦怎么一样?”
又是道士!叶景印心中一动:“那道士长什么模样?”
二人想了半天:“记不得了。”
叶景印心下了然,训斥了二人一顿,转身出得院来,对芸奴道:“你且先回去休息,明日一早便随我去见白兄。”
谁知第二天她还没有睡醒,就被几个婆子从被窝里拎了出来,一直拖到清泠轩内,大夫人高坐在堂上,几个婆子大丫鬟侍立在侧,气势汹汹地瞪着她。大公子坐在一旁,把玩着一把宝刀,刀上镶嵌了珠宝,在烛火之下闪动着耀眼的光。
“奴婢参见大夫人,大公子。”芸奴心中忐忑,朝上面磕了个头,大夫人“猛”地一拍太师椅的扶手,怒道:“说!你是如何与那窃贼里应外合,引狼入室的?”
芸奴闻言大惊,忙不停磕头:“大夫人明察,奴婢绝没有干下这等勾当。”
“还敢狡辩?”碧烟将小衣拉过来,“说,你昨晚看到了什么?”
小衣怯怯地说:“昨晚大公子将那小贼射杀之后,是芸奴第一个跑出去查看,似乎对那个小贼非常关心。”
碧烟得意地说:“大夫人,您都听到了吧?这个丫头平日里为人怯懦,下人房里的丫鬟们,哪个不比她强?为何别人都不敢出去,她却胆子突然大起来?可见她与那小贼,必然有着不可告人的关系。”
“你还有什么可说的?”大夫人冷冷地看着她,她不知该如何解释,只能不停地喊冤磕头。叶景淮依然在把玩那把宝刀,一言不发。
“已经派了人去报官,公差很快就到。”大夫人说,“你有冤情,就到临安府大堂上去喊吧。来人,把她带下去,先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