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要解开,为找到线头不得不耗尽毕生的精力……
白天他要强打精神去餐厅吃饭,面对所有人装得像小时候一样没心没肺。弄玉好像忘了这件事,对田鸢还是那么亲近随和,跟对别人没什么两样,趁着大家还没动筷子,她把自己不喜欢吃的地瓜扔到田鸢碗里,把田鸢不想吃的苦瓜抢到自己碗里。在好不容易吃上肉的那天,她说:“穿山甲肉真硬!跟木头似的。”在她就要把肉扔给猫时,田鸢居然跟猫抢这块肉,她说:“别啊!我尝过一口。”
田鸢没有勇气追问那件事。他已经意识到自己不是什么公子,而是奴仆。他现在巴不得有人来百里家提亲,那样他就有勇气求百里冬:“收我当上门女婿吧。”做上门女婿,官府给的口粮会少三分之一,要征集苦力上长城搬石头,先考虑他,打起仗来让他和商人、罪犯一起在前面挡箭。但是比起眼看着弄玉被别人抢走来说,这又算什么呢?
盐的路线
他又押上了盐车。云中,雁门,九原,云中,这就是盐的路线。他记不得这是第几趟,可能他的坐骑知道。反正这一趟是最最疲倦的。
早晨踏入草原,放眼皆是黄色的胡枝子花,好像成千上万只蝴蝶在风中飞舞,中间夹杂着黄、白、蓝、紫色的洋蔷薇,星星点点的太阳花,同伴们在马背上有说有笑,他也捏出一副快乐的躯壳来参与,这时候他感到孤独是一种奢侈品。
临近中午他们进入了山路,有一处山腰上至今有一间破房子,好好修修可以养几头牛,武士们每次经过,都像瞻仰纪念碑一样仰望它,这就是百里冬小时候的草棚。
在狭窄的山路上,车马排成一条线,大家不再说话,田鸢这才听见心里的声音,“你没有行过冠礼,没有行过冠礼,没有行过冠礼……”它响了一百次,田鸢就琢磨一百次,这到底是推脱还是鼓励。
面对蔓延的葛藤,他看见心中的一团乱麻,弄玉的微笑像一朵芍药花隐藏在后面。“等我们再次见面,她可能已经许配给别人,甚至她那没有血缘的哥……”他额头上的汗珠在八月的阳光下变得冰凉,“她没有订婚又如何?每一次押车我都要担心在十天内她已经名花有主。”
他不知道在遥远的空中城,弄玉也是心烦意乱,也是一百次揣测三个字—“嫁给我”,她根本不像平时装的那么坦然,连他想吃她咬过一口的穿山甲肉这点事,她都放在心上。可怜的田鸢,只能在潺潺溪流中听见弄玉没心没肺的笑声,从不知名的花香中辨认她的气息,透过摇动的枝叶捕捉她的幻影,那不过是一片流淌的夕阳。
鸟头文
回到城堡后,他被周而复始的怪梦纠缠不休,卢敖的灯光还亮着,想起这是唯一一个可以倾诉的人,就来到卢敖屋里,掏出心里那团解不开的丝线,其中只有一个念头比较清晰:
“我必须娶她。”
“你‘必须’娶她?”卢敖说,“有些事情,一旦‘必须’去做,就难以把握了。本来有两种结果,你却只接受一种结果。”
“当然。”
“在结果产生之前,你祈祷、等待、夜不能寐。结果出来了,要是如愿以偿,你会觉得前些日子的煎熬是值得的,反之你会觉得受到了愚弄。”
“当然。”
“你娶不了她,就会忘记她。”
“我不会忘记她。”
“你不会忘记你自己。你所说的‘她’,并不是她本人,而是她带给你的回忆,这是你自己的一部分。当她成为别人的妻子、生下别人的孩子、为别人的家庭操劳而衰老时,你还能爱她吗?”
“我不能想象这一天。”
“你拒绝这种结果,连想都不去想。那么,一旦结果不如愿,你会干什么?”尽管田鸢目光坚定,卢敖却洞悉那一片蒙蔽他心智的黏乎乎的污泥,“你不仅会把坚守多年的爱一股脑儿砸烂,还会把你爱的人从心里杀死以便让自己活下去。”
沉默了一会儿,卢敖又说:“应该相信每种结果都是好的。她嫁给了你,固然不错,嫁给了别人,你心中的那个人并没有出嫁啊,有什么可遗憾的呢。”他似乎要把田鸢从泥潭里拔出来,送进天堂,结果把他投进了虚无,“面对任何事情,都想想:这样,是挺好的,要是那样,也不错。这就获得了安宁。比如我去见皇帝,游说他发兵打匈奴,我想:打起来挺好,我过把将军瘾,不打也好,我接着逍遥自在。打赢了好,反正大家都盼着匈奴人滚蛋,打不赢也好,六国趁机复兴,改朝换代后没准更好……”
“你……你在说什么,打仗吗?”
“是啊,匈奴在边疆闹得这么凶,早晚要打起来。现在朝中已经有人主战了,皇帝还在犹豫,我们只需要给他找一个开战的理由。”
卢敖取出一片龟甲给他看,他看不懂那些鸟头文,卢敖解释:“这是三千年前先知的预言,我们生活在最后两句话之中—‘六马之乘,水德之始,缁衣封禅,维始皇帝;七月沙丘,鲍鱼之臭,三月大火,亡秦者胡也。’有些话不知是什么意思,但是,‘亡秦者胡也’连桑夫人都听得懂,就是说胡人要灭秦朝,皇帝看到了一定坐不住……”
田鸢什么也听不下去了,他现在只知道一件事:打仗可以砍敌人的脑袋,敌人的脑袋可以换来爵位,有了爵位就可以娶弄玉。他要卢敖带他一起去,卢敖让他再忍一忍,现在有一个现成的功名等着卢敖去摘,皇帝正在东海边招募炼丹、求仙的方士。
千年预言
一个月后,卢敖回来了,成了咸阳宫的博士。对这个头衔,他的解释是:多说好话、少操闲心、隔三岔五上殿拍拍马屁、没事到海边遛达遛达。他没有游说皇帝发动战争,也没有引荐田鸢当官。田鸢忍不住了,要自己拿着龟甲去干。
“皇帝在哪儿?”他问卢生。
“别着急,”卢生说,“皇帝正往这里走。”
桑夫人只担心皇帝的出现,会把他们的生活搞乱。晚上,满门抄斩的吼声惊得她掉下了床,她钻到床底下找羊皮翅膀,发现地面铺的是凉快的芦席而不是冬天的毛毡,窗外是蟋蟀的叫声而不是北风的怒号,身边的小床上也见不到若姜,昏暗中只见两个大小伙子横在对面的大床上,屋里热得透不过气来。第二天她悄悄对田鸢说:“离他远远的!这些做国王的,一不痛快就会杀一家人,死在他手里都不知道为什么!”
田鸢不听,她就对田雨念叨:“国王这种人,你离他越远,越觉得他像神仙,离他越近,越看他像一头熊。”实际上她没有见过任何国王,她说的是自己梦见的国王。田雨纠正道:“现在叫皇帝,不叫国王。”
田雨曾经求卢生带他一起去,但卢生用哄小孩子的口气推托了,他很郁闷。他本来挺喜欢卢生的,此人留着一撇狡猾的小胡子,一心要到皇帝面前摇唇鼓舌,看起来既非医生也非方士,而是战国时代遗留下来的说客,但现在,他觉得卢生找田鸢这个粗人当助手是瞎了眼。
弄玉是田鸢最后一个告别的人。她正在给毛茛浇水,田鸢走过来,凝视着她的侧面说:“我要离开这里了。”弄玉眼光没离开毛茛,但壶里的水不流了,她问:“为什么?”田鸢说:“为了戴着贵族的冠弁,回到这里。”
“你去告诉我父亲吧。”弄玉抬起头来,直视着他。
田鸢一下子明白了她的意思。那双眼睛离他那么近,能从里面找到他的影子。他明白了,这些日子她已经悄悄解答了他留下的难题,而且在观望他为她产生的狂想和付出的行动。但他以目前的身份,不愿向百里冬提亲。要说辞行,他已经辞过了。他对弄玉说:“等我有了确切的去向,再找他谈。”
他们散步到山坡上,弄玉问他具体打算怎么办,田鸢提到那块龟甲,弄玉认真听他背诵完卜辞,说:“我记得这东西是‘面条’从齐鲁带来的吧?带回来好几年了,说不定,这首歌早就在全国流传了,说不定皇帝听说过,知道这是老百姓编排秦国的顺口溜。一个统一天下的帝王,能让这种东西牵着鼻子走吗?就算他一时糊涂,被千年预言的鬼话蒙住,等他醒悟过来,知道你们要他做的原来是改变一种据说是预言的东西,他就会想:如果预言是真的,它就不能改变,它要是能变,就是骗人的乌龟壳。你们俩怎么自圆其说?”田鸢初次领教到弄玉身上除美丽之外的一样东西—智慧,在这方面,他弟弟比他了解得多。田鸢说:“龟甲要说服的不是皇帝本人,而是朝中的反战派。我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