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胡亮把话筒拿到离电话机一寸左右的地方,稍停了一下,一松手,话筒落了下去,发出清脆的声响。
“行了,兄弟俩双双落网,不费我军三分力。”他背对着李国雄,像是在自言自语。
“什么?”李国雄似乎反应过来了。
“你说的那两个家伙已经被抓捕了,在东兴市。我说怎么……”胡亮看到古洛的眼色,就把后半截话压了下去。
“是吗?肯定吗?”李国雄兴奋地说。
“那还有假?这可是大案呀。”
“好,好。我马上给局里汇报,对了,还有政法委。又打了一个漂亮仗。”李国雄右手握成圆圆的拳头,击打了肥厚的左手掌一下,发出“噗”的一声,不像他想象得那样响亮。
“你赶快把详细报告弄出来。”李国雄说着就往门外走去。
“那……这恐吓电话的案子还继续查吗?”
“当然要查,一定要查它个水落石出。”李国雄转过脸来,一脸严肃地说。
“行。”胡亮答道。
等李国雄响亮的脚步声消失在走廊尽头的楼梯口,胡亮这才转过脸来对古洛笑着说:“看,他的忘性多大。行了,又支持咱们了。”
古洛只是苦笑了一下。他知道李国雄的支持固然不可缺少,但找到案子的线索更重要。
电话铃又响了,古洛似乎听出了电话铃中的语言,从不相信直觉的他,这次却一跃而起,但胡亮还是赶到了他的前面——有时人们的直觉是相同的。
“喂,我就是。什么?你慢些说。”胡亮一边按下了录音键,一边给古洛示意。古洛立刻拿起另一部电话,打给了技术部门。
“查查现在正打给胡亮的电话号码是哪里的,机主是谁?”
胡亮一直静静地听着,有时提一两个小问题。三分钟后,对方挂断了电话。
胡亮正要打开录音,技术部门调查结果来了,那是部公用电话的号码,在市中心公园附近。
“要费事了。”古洛笑着说,“打开录音吧。”胡亮开了录音。听声音打电话的像是个中年人,至少是壮年人。电话内容也是经过反复思考过的,很有逻辑性。
来电说,要揭发一桩大案,主犯——其实就这么一个犯人——是樊高,就是姬红雨的父亲。电话中说樊高在被判刑前,就知道自己逃脱不了法网的制裁,于是和另外一个同伙,叫刘诗白的,一起将大量赃款藏了起来。审讯时,两人咬住说挥霍掉了。当然钱款有四分之三的数额是公安局不知道的,如果按他们的诈骗数额,应该被判更重的刑。
胡亮问对方为什么现在才想起来揭发,对方说他原来是在信守诺言,即这件事只有他和刘诗白、樊高知道。出狱后,三人平分赃款,但没想到刘诗白死在狱中,樊高出狱后不但不认账,而且还将这事告诉了自己的女儿。后来,樊高怕女儿揭发,就又找他雇人恐吓姬红雨,并殴打了她。他听说公安局已经立案追查了,很害怕,就想将实情说出来,还问这算不算自首。胡亮让他本人来刑警队自首,他却推托说自己也没有证据,就是说,他也不知道樊高将钱放在哪里了,而且具体数额也不知道。当初,因为他帮助过樊高和刘诗白,他们为了感谢他,才算了他一份,但没来得及说细节就被抓了。胡亮还是催他来自首,说:“电话自首不行,再说我们也不知道你的名字等情况,怎么能算自首呢?”对方沉吟了一会儿,说他再考虑考虑。
古洛反复听了几遍录音,把每个细节都搞清后说:“有些意思。”
“你说他说的是真的吗?姬红雨骗了我们?”胡亮多少有些沮丧地问道。他虽然是个老资格的刑警,见过多少污泥浊水、古怪离奇,但依然保持着纯真的心,这有时会对破案产生负面的影响。古洛却更喜欢自己的徒弟是这样一个人。“信任别人,这才是我们警察的本质。因为大多数人是好的,他们渴望他人相信自己。”
“还有樊高、姬芳,他们都在说谎,都在欺骗。”古洛说。
“为什么呢?”
“这就是我们要解的谜。走,先查查樊高的案卷,再去找他。”古洛毅然地说。
雨又下了起来,疏落而有力,打在地面上溅起了不规则的水珠,打在雨伞上发出响亮的声音。街上人很少,都穿着雨衣或打着雨伞。街道两边的树朦胧在雨雾中,那么柔和、美丽,但仔细看来,那里面却隐藏着神秘的格调,甚至掩蔽着凶险,就像月夜里的猫头鹰一样,会因为明亮巨大的月亮笼罩而更让人心惊胆战。
车窗的黑色刮雨器有规律地摆动着,不知疲倦,没有声息,像一种不知名的生物肢体一样。车速很快,穿过越来越密集的雨幕。车体前面激起的水花,妨碍了人的视线,让一切都变得那么模糊,甚至连远远矗立在高楼大厦上的巨大广告牌都被雨雾笼罩住,勉强能看清上面是一张漂亮女人的笑脸。
“好大的雨!”古洛说。
“是啊!今年雨水还行。”胡亮从来没有去过乡下,也不知道农民对天气的感受,却处处装出一副很关心收成的样子。
“那个匿名的人说得还真对,樊高是隐瞒了赃款。”过了两分钟,胡亮开口说。其实,那个匿名电话反映的情况也不完整,除了樊高和刘诗白入狱外,还有一个同案犯被关了进去,所以,连同揭发者,樊高一案涉及人数是四个。
“是有问题,但没有证据,也没有找到赃款。这几个家伙嘴都够严的。”古洛说。
“就看这个小子了。”胡亮猛然一打方向盘,车子就进了监狱的院子。
古洛和胡亮来这里要找的是当年和樊高一起设骗局赚取不义之财的同伙,只有他还在监狱里。这个人不仅没有樊高那半吊子艺术家的风雅,而且长相又土气又猥琐:个子很矮,黑黄色的皮肤,小眼睛老是在眨,一看有人来,他脸上立刻就堆起阿谀的笑,似乎在说:“你要我帮忙就说话。”他的名字名副其实,叫杨财根。
“找我有什么事?我知道的全告诉你们了嘛。”他说话带着南方口音。经常走南闯北的胡亮从他的名字就知道他不是东北人应该也不是北方人。
“樊高,知道吧?”胡亮没有被杨财根独特的热情所感染,他的口气甚至是严厉的。杨财根的脸一沉,目光恶毒地盯了一下胡亮。这并非是因为他城府不深,而是因为他难以掩饰的虚伪与真正的、猛烈的凶狠混在一起,完全像个猛兽,这是他的理性所不能控制的。“嗯,认识。”他的语气有些勉强。
“据说,你们俩,对了,还有死了的刘诗白,有笔赃款没有交代,是准备出去过好日子的?”胡亮单刀直入。
“什……什么?有钱?赃款?”杨财根的慌乱任谁都能看出来,“没有,没有。绝对没有呀。”他很快冷静了下来,“我们全都交代了。你们公安局好厉害,谁也休想从你们眼皮下蒙混过关。”
“噢,是吗?可最近有人揭发,说他和你们一起藏匿赃款。但樊高出狱后,自食其言,不打算把钱给他,就是说,要独吞。”
“这……”杨财根的眼睛飞快地转动了一下。“这种外向的人怎么能犯得了罪呢?”胡亮想。
“那就是他的问题了,我没有参与这事。”
“你说是樊高个人的事?”胡亮追问道。
“对。他很可能这么干,这个人,就是这样,太贪财了。”
“你们不是同伙吗?”
“不,有的事是一起干的,有些事不是。你看,我们的刑期也不一样嘛……哎呀,我倒霉啦。这家伙还有没交代的,可我判得比他还重。”杨财根叫了起来。
“冒充晋人手笔的画不是你们共同干的?”
“那倒是。”
“就是这幅画的赃款没有找到,据说是最大的一笔钱,有好几百万,说说是怎么回事。”
“这……这幅画是卖了。可你们不知道,那个买主没给我们钱呀。至少我不知道他给过。”
“买主是境外人员?”
“对,一个印尼华人。”
“可他说给了。”
“给了?证据呢?有发票吗?有我们的收条吗?说给我们钱的那个人,我就没见过,后来又说那个人失踪了,完全是栽赃陷害。我当然不能承认。”
“你说你没见过那人,那樊高见过没有?”
“这我就不知道了……难道他……这家伙好阴呀。”杨财根装作自言自语地说。
“问题